“只是一时晕了过去,没什么可担心的。让她睡两三个小时吧。”
“辛苦了。”日野市长低头道谢。
这里是医院的一个病房。大约三十分钟前,我把忽然晕倒的小绿送到了这里。其间,我通知了市长。
医生离去后,市长向我鞠躬说道:“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这没什么。短短几天时间,小姐遭遇了两起杀人事件,难怪会受到惊吓啊。”
“真是让人吃惊啊。”市长摇了摇头,说道,“今天早晨我们还在谈论水岛先生,现在火田先生又……简直不敢相信。”
“听小绿说,都是因为诅咒。”我看着睡着的小绿,说道。
“真是个孩子。”市长苦笑着,正要把手伸进西装内袋,又停住了。好像是想取烟。
“我们去休息区吧。”我说道。
让市长沮丧的是,休息区也禁烟,我们只好买了两杯速溶咖啡。这里的桌子排列得很整齐,我们找了一张,坐在旁边。
“这次的事件属于哪种类型?还是密室吗?”市长已经完全变成了旁观者。
“就凶手如何从彼拉图斯逃脱这一点来说,也并非不能说是密室,但实际上那个空间是开放的,和‘密室’这个词不符。”
“那是什么呢?”
“是啊。”我想了想,说道,“凶手消失事件,这应该比较合适吧。”
“凶手消失?”市长出声重复了一遍,又嘟囔了几遍,微笑着点了点头。“真好啊。”他颇为感慨地说道,“在环绕建筑物的回廊上,凶手忽然无影无踪,真称得上消失呢。好。”
我苦笑着喝了一口咖啡,心想名称其实无关紧要,虽然我也忽然觉得“凶手消失”这个名词很不错。
“那么,你的推理呢?”市长身体微微前倾。
“还没有头绪。但是,我不赞成大河原警部所谓‘凶手从回廊上跳下去’的结论。”
“同感。就算使用绳索也会留下痕迹,你们也不可能看不到。”
“如果不是从回廊上跳下去的,逃跑路綫就只有一条——使用某种方式进入内回廊,避开赤木的视线,走到一楼,由大门出去。我认为翻越那么高的墙是很困难的。”
“这么说,还是从某个房间穿过去的啊。”
“但是,那好像又不可能。”
“你的意思是……”
“在小绿晕倒之前,正在国外旅行的火田夫人打来了电话。据接电话的警部说,夫人肯定钥匙在自己手中,别人绝不会有。她说自己不会如此不小心。”
“啊,她当然会那么说了,但也有可能是凶手伺机配了一把。”
“如此说来,凶手来自内部喽?若非如此,是不会有偷配钥匙的机会的。”我说。
市长惊讶得张大嘴巴,随即又笑了起来。
“弟子们都有不在场证明啊。”
“火田俊介被杀时,青野和我在一起,赤木好像和小绿在一起。”
“听说还有一个弟子?”
“叫白石,我还没有见过。”
“他也有不在场证明吗?”
“火田俊介被杀的时候正在接电话,打来电话的正是白石。”
“这么说,也有不在场证明喽?”市长喝完杯中的咖啡,叹了一口气,说道,“或许有人会说我没有责任心或者不谨慎,但是从个人角度来讲,我对你如何解开这个谜非常感兴趣。”
“这个……谁知道能不能解开呢。”
“肯定能,你应该能够解开凶手设计的消失之谜。”
“我试试看。”我喝完咖啡,用右手捏瘪了纸杯。
“对了,换个话题,你知道火田先生去见水岛先生的原因了吗?”
“没有,他最终没告诉我。”
我向市长详细报告了自己和火田俊介jiāo涉的过程。
“这样啊。”日野市长一脸无奈,靠在椅背上,“他们和盗掘一事有关吗?”
“有可能。两人的谈话内容,或许正与此事有关。”
“嗯。”市长又将手伸向西装口袋,中途缩了回来。看来,他的烟瘾又犯了。
“我回彼拉图斯看看。”我说着站起身来。
5
等我回到彼拉图斯,门前已经聚集了很多围观者。我向门卫警察解释了我和这起事件的关系,他让我进去了。
以大河原警部为首的相关警察仍留在火田俊介的房间中。我进去的时候,警部刚与一个年轻人不胖不瘦不高不矮,穿一件白色衬衫,皮肤光滑,光头,让人想起剥了皮的熟jī蛋。
年轻人向警部鞠了一躬,微低着头走出了房间,甚至没看我一眼。在他与我擦肩而过的时候,我闻到他身上散发着香皂的气味。
“市长的女儿怎么样了?”大河原警部见到我问道。他坐在几个小时前火田俊介坐过的那把安乐椅上,装模作样地仰靠着。不知是他大大咧咧,还是太过愚钝。
“仍处于昏迷中,好像是轻微晕厥吧。”
“是吗?没什么大事就太好了。”
“对了,刚才那位是第三个弟子白石吗?”我问警部。
“对,刚回来,我找他问了一些qíng况。据说,事发时,他正在旧书店街上的电话亭里给火田打电话,忽然电话断了,再拨过来就没有人接听了,所以他急急忙忙赶回来了。”
“旧书店街离这里有多远?”
“若是开车,快一点大概需要十分钟吧。但他说自己是骑自行车回来的,这样大概要用一个小时左右。”
“这个很难取证。”
“是这样的。但是,一边和被害人打电话,一边用弩弓she死对方,也是不可能的。”
我已经知道,在这个世界中,不存在手机。
这时,里屋,即作为案发现场的火田俊介工作间,似有动静,夹杂着说话声。
“还在调查现场吗?”我问道。
警部摇摇头。
“是出版社的人。说是要找东西,我让人陪着他。”
“找东西?”
“听说是书稿,小说。”
“书稿……”
我打开门,一个矮胖男子,挽着衬衫袖子,正在翻书桌的抽屉。旁边的刑警表qíng严肃。
“应该有书稿吗?”我看着男子的背影,问道。
男子转动着又粗又短的脖子,扭过头来。“您是……”
“我叫天下一,是个侦探。”
“侦探天下一先生……”他像是在确认似的又重复了一边,然后微微歪了歪脑袋,“天下一?天下一……哎呀呀。”
“怎么了?”
“请等一下。”他从放在旁边椅子上的上衣口袋中拿出笔记本,展开夹在里面的一张白纸,低头看了一眼,啊的一声转过身来。
“这张纸是什么?我的名字有什么不对吗?”
“失礼了。这是我的名片。我是火田先生的责任编辑,这样说或许准确一点。”名片上印着一家我没听说过的出版社的名字,还有他的名字宇户川某某。
“听说您在找书稿?”我看着方方正正的名片和宇户川圆乎乎的脸,问道。
“是的。这里应该有,我必须找到。”
作家都被杀了,这个编辑却还想着书稿。他的职业jīng神令我一时无言。原来世界不同,编辑的本质却是一样的。
“您向他约稿了吗?您怎么知道他有没有写呢?”
根据我在原来世界的经验,即便今天是截稿日,作家也不一定能写完。
宇户川却非常自信地说:“不,一定会有些书稿。”
“为什么?”
“昨天我接到他的电话,似乎已经写了不少,说让我两三天后来取稿。”
“书稿没完成,也没关系吗?”
“当然。”他露出编辑特有的面孔,说道,“因为火田先生去世,下个月肯定要出有关追悼纪念的特刊。所以,必须要有先生的作品,即便未完成也没有关系。不,应该说未完成的作品更有感染力。我们甚至想,如果找到的是已经完成的书稿,我们也会将其作为未完成的书稿,只发表其中的三分之二,过段时间再发表剩下的三分之一,就声称找到了珍贵的遗稿。”
“啊哈……”我不知道该如何评论,佩服地望着他。真是了不起!
“事qíng就是这样的。”宇户川四下张望着,“我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带回先生的书稿,但现在怎么也找不到。”
“大概有多少页?”
“应该在一百页以上,题目是‘斜面馆杀人事件’。”
“杀人事件?”这个词在这个世界中可是很新鲜。
宇户川拿起那张白纸晃了晃,说道:“这是火田先生预先发来的梗概:故事的舞台是一栋建于山坡上的欧式别墅。一天晚上,主人举办宴会,邀请老朋友和当地名士齐聚一堂。宴会散场后,多数客人都回去了,只有关系较好的几个朋友继续喝酒。但是,别墅与城市之间的jiāo通遭到破坏,通讯也中断了,山坡上的别墅完全陷入了孤立状态。不巧的是,外面又下起了大雪。就在这种qíng况下,有一位客人不见了。大家四下寻找,最后找到的是这位客人的尸体。他在一个斜坡上被人杀害了。别墅中有登山缆车,但乘坐缆车一个来回需几十分钟。其他客人都没有长时间离开过。凶手到底是谁?他又是如何行凶的——”编辑一口气读到这里,抬头看着我,似乎想看看我的反应。
这是本格推理小说,我心想。在这个图书馆没有一本这样的书、本格推理的概念缺失的世界,火田俊介却在试图创作这样的小说?作为社会派推理小说家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有呢,小说里负责解谜的人物,即小说的主人公,名字是这样的。”宇户川说着,用手指着梗概中的一处,给我看。
偶然参加了这场宴会的侦探天上一,将要挑战这个谜。
啊?我不由得揉揉眼睛,又仔细看了一遍。
“天上一?”
“是啊。你叫天下一吧,这绝不仅仅是偶然。他很可能是从你的名字中得到的启发。你和火田先生很早以前就认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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