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他也不会听的呀。”
“妈妈你太掉以轻心了,这可不行。你听见爸爸的声音了吧?都口齿不清了。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出事的。”美奈走出了起居室。
“等一下!”圆华追了上去,“我也去!”
“圆华你在家等着,自行车只有一辆。”
“两个人骑没事的啦,我想在北海道骑车兜风嘛。”
美奈穿着鞋,笑了起来。
“这可不是那种可以兜风的时髦自行车哦,为了阻止酒驾,结果骑车带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哎,不管这么多啦。”
“嗯,别管啦,别管啦,走嘛,走嘛。”
“我可说好了,会很冷的哦。不是把羽绒背心带来了吗?把那个穿上。”
“好——”
美奈刚从屋子后面把自行车推出来,圆华就套着羽绒背心跑出来了。的确,这并不是一辆可以兜风的自行车,很朴素,是跑业务用的,东一块西一块的都是铁锈。不过却很结实,后座宽宽大大,很容易坐上去。
“云彩的走向很奇怪啊。”美奈望着天空,喃喃道。
圆华也抬头看天,远处漆黑一片,好像快要下雨了。
“得赶紧走。”
“嗯,抓紧哦。”
“知道啦。”圆华双手搂住妈妈细瘦的身躯。
美奈踩动踏板。迎面寒风刺骨,圆华把脸靠在妈妈背上,倒还不觉得什么。透过蓝色的毛衣外套,隐约能感到母亲的体温和香气。
镇子很小,没走多远,住宅就稀疏起来。刚走上通往邻镇的那条路,周围忽然暗了下来。与此同时,自行车也停下了。
“怎么了?”
圆华刚问出这句话,天上就哗啦啦落下了什么东西。说是雨吧,样子又有些奇怪。圆华看看掉在自己胳膊上的东西,吃了一惊,那是小小的冰块。
“糟了!”美奈说着,把自行车掉了个头。这时,一条从天空延伸到地面的黑线忽然跳进了圆华的视野。
“妈妈,那是什么?”
“龙卷风!”美奈大喊,“快逃!”
雨滴落了下来。美奈拼命踩动踏板。圆华向后看去,吓了一跳。那黑色的巨大圆柱越来越近,无数不明物体被卷上天空。
“妈妈,它追上来了!”
美奈停下车。“快下来,这边走!”
美奈丢下自行车,拉着圆华的手开始奔跑。寒冷而qiáng劲的风推搡着她们的身体。
虽然没有民房,但路边有一座类似仓库的建筑物,房前停着重工业机械和卡车。美奈跑了进去。这好像是一家什么公司的事务所,一名戴眼镜的中年女xing正向外张望。从那扇窗户看不见龙卷风。
见有人突然闯入,中年女xing脸上浮现出困惑的神qíng。“出什么事了?”
“龙卷风!”美奈叫道,拽着圆华的胳膊,让她躲到旁边的桌子底下。
紧接着,整栋房子伴随着轰鸣声摇晃起来。在类似爆炸的气làng中,圆华藏身的桌子被推到了一边。她看见趴在地上的美奈的身体飘了起来。圆华带着哭腔,喊着妈妈。
玻璃碎片和瓦砾在飞舞着。粉尘让人睁不开眼睛。圆华紧紧闭上眼,等待这段噩梦般的时间结束。
轰鸣声消失了,圆华战战兢兢地睁开眼,周围亮得出奇。她这才发现建筑物的墙壁已经没有了。房前停着的大卡车也翻倒在地。这景象简直不像是在人间。
那根黑色的,龙一般的圆柱已经去得远了,但各种各样的东西正在从天上往下坠落,圆华还不能从桌子底下出来。她害怕得一动都不能动。
附近有什么发出一声巨响,圆华一看,原来是铁皮屋顶。这个大家伙被风卷上了天,刚刚才落地。她做了一次深呼吸,爬了出来。脚还在发抖,走不了路。
圆华环顾四周,惊呆了。她们藏身的建筑物已经踪影全无,只剩下一堆小山般的瓦砾。
“妈妈!妈妈!”圆华不停地喊着,但没人回答。
她边喊边哭,在瓦砾中来回走动。远处传来警报声。那根黑色的龙卷往小镇方向去了,外婆是不是平安呢?
一抹熟悉的蓝色进入了圆华的视野。她向那边看去,没错,是美奈穿着的蓝毛衣,就压在倒塌的墙下。
圆华用尽全力挪开破碎的砖石,终于扒出了美奈的上半身。美奈脸色灰暗,双眼紧闭。
“妈妈!妈妈!醒醒啊!”圆华拼命摇晃着妈妈的身体,拍着她的脸颊。
美奈的眼睑微微动弹了一下,眼睛睁开了一条fèng。
“啊,妈妈,妈妈,振作一点,我马上去找医生!”
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圆华的呼喊,但美奈微笑起来,嘴唇微微动了动。
“啊,什么?”圆华把耳朵凑近妈妈嘴边。
太好了——美奈似乎在这样说。然后,她再次闭上了眼睛。
“不要,不要,不要,妈妈,你不要死,不要,不要啊……”
圆华紧紧抓住美奈的身体,叫喊着,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1
那通电话对武尾彻而言,就好比想过河的时候来了条船。
和保安公司的合同已经中止两个月了,没能续签,是因为体检报告的结果不太好的缘故。尿酸值超出了规定范围。“万一痛风发作,我们可就难办了呀。”人事部负责人如是说。武尾坚持说,只要注意保养,数值很快就会回落,人事部的人却没听进去。不过,事后想来,大概这件事原本跟尿酸值就没什么关系。公司业绩毫无起色,管理层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或许是下定决心要削减经费了。
武尾彻马上开始找工作,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的长处只有一副大块头,以及“前警官”这个头衔罢了。要说适合做的,还只能是保安这一行。但年近半百的岁数成了他的软肋。有的负责人还说,哪怕你只年轻个两三岁都行呀。
关于辞去警察职务的缘由,武尾只能说是家庭原因,这或许也很难给人留下好印象。其实真相是,他在地方警察署gān了将近十年,只因为委婉地提醒上司不要xing骚扰女下属,被上司记恨,要把他撵到偏远地区的派出所去。他脑袋一热,索xing递jiāo了辞呈。这些事qíng武尾没有絮絮叨叨多加说明,公司自然会怀疑是不是他出了什么问题,被警署革了职。
保安之外的工作是很难找了,何况他对事务xing质的工作特别头疼,看账本上的数字更是如看天书。
是不是只能回老家了啊?他开始这么想。武尾的老家在宫崎,哥哥继承了从祖父那一辈传下来的养jī场。以前哥哥就曾经说过,希望他能回来帮忙分担工作,照顾双亲。
但他心中依然很郁闷。十八岁时就离开了故乡,就算现在回去,也连个亲近的朋友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打电话来的是个叫桐宫玲的女人。光听这名字他还有点迷糊,但对方一提到开明大学,他就恍然大悟。“啊,是那个时候的……”
“有件事qíng想拜托您,可以见个面吗?”桐宫玲说。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您知道我已经不在保安公司gān了吗?”
“知道,我问过公司了。”
“这么说来,这件事和工作无关啦?”
“不,和工作有关。详qíng我们见面时再谈,总之,是希望您保护一个人。”
“保护……”他不由得攥紧了话筒。
“怎么样?可以见个面吗?”
“好的。去哪儿见面比较好呢?学校吗?”
“嗯,您要是能到大学来一趟,就帮了我大忙了。”
桐宫玲提出了建议会面的日期和时间,武尾答应下来,又商量了些细节,便挂断了电话。
武尾捏紧了拳头。有工作上门固然值得高兴,但在他心中高唱着的,却是“保护”这个词。
当警察的时候,武尾基本上都在警备课工作。由于他体格健壮,又有柔道三段的功夫在身,经常被委派些保护要人的工作。张开自己的身体,守护旁人的生命,这份工作qiáng烈地刺激了他的使命感和正义感。他甚至觉得这就是自己的天职,有那么一段时期,他还认真地梦想过成为一名安全警察(Security Police)。
和保安公司签约,也是出于这样一种希望:不仅仅是当个保安人员,还想接下守护什么的任务,如果可能的话,最好是保卫某个人。而事实上,他也的确负责过不少这样的工作。一听到海外著名艺术家访日的消息,他就手心发痒,想着是不是又有任务要轮到自己了。
他用力弯曲右臂,用左手握住凸起的肌rò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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