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惊变_吴蔚【完结】(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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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尉逯杲慌慌张张地跑来,又向朱骥禀报说“杨行祥死了”,无论这杨行祥是不是真的建文皇帝朱允炆,有一点可以明确的是——之前官方公布杨行祥死于锦衣卫大狱一定是假消息了。

  杨埙一时很是好奇,便故意问道:“杨行祥?是那冒充建文帝的老僧吗?他……他不是早死了吗?”见朱骥转头看了自己一眼,目光颇为严厉,忙道,“当我没说。既是锦衣卫出了事,这样,朱千户,你先回官署善后。我自己设法去找那两名贼人。”

  朱骥道:“杨匠官一个人能行吗?”杨埙笑道:“人不在多,在于路子对。朱千户放心,我知道事态严重,一定会尽力而为。”

  朱骥微一思忖,即点头同意,等杨埙走远,又招手叫过逯杲,低声命道:“你跟着杨埙,他去了哪里,见过什么人,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

  逯杲应了一声,抬脚yù去跟踪杨埙。

  朱骥又叫道:“先脱掉你的飞鱼服,这身衣服太扎眼了。你穿着它,没法跟踪。”

  逯杲gān脆解下腰间的绣chūn刀,脱下官服,jiāo给了朱骥,笑道:“如此也好,小的正嫌天气热呢。”

  朱骥将绣chūn刀递了回去,道:“你是武官,执行公务时,不能不带兵器。”

  逯杲道:“那小的一会儿在街边随便找块破布,将兵器包住,这样旁人便看不出来,不会知道小的是锦衣卫了。”

  朱骥点了点头,道:“去吧。有什么事,速回锦衣卫禀报。”

  打发走逯杲,朱骥正待赶回锦衣卫官署,忽觉有什么不妥,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看。四周扫视一番,路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名行人,见到一身锦衣卫官服的朱骥,便垂首远远避开,更不要说敢瞩目于他了。

  朱骥再走出几步,仍觉不大对劲儿,蓦然转头,却见那富丽堂皇的衍圣公府大门紧闭、高墙肃然,并没有什么异常,便不再理会,自往官署去了。

  与朱骥分手后,杨埙便径直往东城huáng华坊而来。这一带jì馆、青楼林立,官方教坊司及官jì院丽chūn院[28]也在其中,因之繁华热闹,茶楼、酒肆、商铺亦跟着风生水起,尤其以售卖妇人用品的绸缎铺、首饰铺、胭脂铺生意为佳。

  进来“蒋骨扇铺”时,年轻貌美的女铺主蒋苏台正在招呼贵客,却是名匠蒯祥孙女蒯玉珠及恭顺伯吴允诚孙女吴珊瑚。

  吴珊瑚虽然姓吴,却是蒙古人,吴只是明廷赐姓,她本姓帖木儿,亦是蒙古皇族出身。虽在北京出生长大,却不改蒙古姑娘的豪慡本xing,她一见杨埙进来,便取笑道:“苏娘,你的热心追求者又来了。”

  蒋苏台出身苏州制扇名家,jīng于骨扇制作,人称“蒋骨”,因与杨埙同乡,来往颇多。她虽在京师以制扇为生,撑起一方天地,究竟还是江南女子的婉约xingqíng,被人当众开玩笑,颇觉尴尬。

  杨埙却毫不在意,大大咧咧地招呼道:“二位小娘子又来买扇子吗?珊瑚娘子,上次送去吴府的倭漆屏风,尊父可还满意?”

  吴珊瑚生父名吴克勤,蒙古名答兰,是恭顺伯吴允诚第三子。其长兄吴克忠继袭了恭顺伯的爵位,吴克勤亦封都督,兄弟二人同是明军高级将领。吴克勤不通文墨,却爱风雅,因其书房只有书案,无其他装饰,客人嫌其过于简朴,便特意向杨埙定做了一具屏风。杨埙也不画蒙古人喜爱的山川、骏马等,只以墨漆题诗于上道:“南朝天子爱风流,尽守江山不到头,总为战争收拾得,却因歌舞破除休,尧将道德终无敌,秦把金汤可自由?试问繁华何处在,雨花烟糙石城秋。”

  诗并非杨埙原创,而是选自唐人李山甫的《上元怀古》,文字浅白,正应吴克勤之风。

  吴珊瑚笑道:“满意,太满意了。家父直夸杨匠官书法好呢。”还yù接着开杨埙的玩笑,被蒯玉珠扯了一下,这才留意蒋苏台已经红了脸,遂抿了抿嘴,笑道:“不说了,不说了,挑扇子,挑扇子。”

  杨埙道:“苏台,我有要紧事找你。”蒋苏台道:“店里还有主顾呢。”

  虽则吴珊瑚连连称没事,蒋苏台却不肯进去里屋,显是怕落人话柄。杨埙只得先等在一旁。

  忽有一名艳妆丽人进来。其人长相古典,透着一种沉静的气质。蒋苏台、吴珊瑚、蒯玉珠三人均是长相不错,蒋苏台更算得上美人,但那女子肌肤赛雪,光彩bī人,一入堂中,旁人便立即黯然失色。却是教坊司的蒋琼琼,曾是名动京华的名jì,亦是扇子铺的老主顾。

  蒋苏台忙迎上前招呼,又问道:“琼娘上次买的扇子可还合用?”

  蒋琼琼摇头道:“我来不是为了扇子。”将蒋苏台拉到一旁,低声问道,“李惜儿可是在苏娘这里?”

  蒋苏台一怔,随即摇头道:“惜儿好久没来过了。”

  蒋琼琼道:“苏娘可别骗我。你本不擅长撒谎,更何况我阅人无数,一眼就能看出来。”

  蒋苏台满脸绯红,迟疑了一下,仍然坚决地摇了摇头,道:“真的没见到惜儿。”

  蒋琼琼跺脚道:“苏娘暗中收留惜儿,即便是出于好意,也只会害了她。”

  蒋苏台未及回答,杨埙已然走了过来,笑问道:“二位娘子在聊什么,这般神秘?”

  蒋苏台趁机道:“杨匠官,你陪琼娘聊两句,我得去那边招呼客人。”

  杨埙笑道:“明日皇宫要举行盛大宴会,庆贺太后寿诞,琼娘负责歌舞,不用忙着彩排张罗有关事宜吗?我今日进过紫禁城,看到里面戏台都已经搭好了。”

  蒋琼琼不接话头,只道:“杨匠官跟苏娘走得很近啊,总能在这里看到你。”

  杨埙笑道:“是啊,我和苏台是同乡。我们都是苏州来的,都是背井离乡之人,当然要互相照顾。”

  蒋琼琼道:“那么就请杨匠官转告苏娘,别做傻事,自以为救人,其实是在害她。”

  杨埙奇道:“她是谁?”又道:“我这人笨得很,琼琼别跟我打哑谜呀。”

  蒋琼琼也不理睬,自扬长去了。

  吴珊瑚和蒯玉珠已各自挑了一柄扇子,付完账拿着去了。临走前,吴珊瑚还笑道:“虽然我们还想多留一会儿,可既然杨匠官到了,也不能不识相。”

  蒋苏台脸一红,道:“珊瑚娘子就爱说笑。”亲自送二女出去。

  等蒋苏台返身进来,杨埙便将“东主有事”的牌子挂了出去,再将门板一一封上。蒋苏台也不阻止,见天光已暗,便掌上了灯,呆呆坐下,似是心事重重。

  杨埙问道:“蒋琼琼为什么纠缠你?”蒋苏台摇了摇头。

  杨埙便不再追问,道:“上次你做了五柄骨扇,特意让我用彩漆题绘扇面,你可还记得?”

  蒋苏台道:“当然记得,那是我手艺最好的五柄骨扇。”

  杨埙道:“那五柄扇子还在吗?”

  蒋苏台低声道:“卖出去了三柄。”似是颇为羞愧,又忙解释道:“我本来说了不卖的,可几名老主顾看到后死死缠住我不放,不惜花费十倍高价,我无奈之下,只好转让出了三柄。另两柄我自己留了,实在舍不得。”愈到后面,语音愈低,几近呢喃。

  杨埙道:“那你还记得买那三柄扇子的都是些什么人?”

  蒋苏台很是不解,问道:“杨大哥追问这个做什么?”

  杨埙道:“今日有两名贼人假扮军士混入兵部官署,盗走了机密文书。那两人进官署时正好被我撞见,一人身上还落下件物事,却是柄jīng巧的扇子。虽然隔得远,但我还是一眼认出那是你蒋骨扇铺的骨扇,扇柄上的金漆,则是我杨氏独有的倭漆。”

  他当时就识破了那矮军士是女扮男装,但对方既身怀蒋苏台最珍重的骨扇,他担心其人跟蒋氏有些gān系,是以没有立即声张,只悄悄跟了过去。而当他在车驾司外撞到贼人时,不但打了照面,他还问那女贼人道:“你身上怎么会有那柄骨扇?”对方一愣,随即与同伴jiāo换了一下眼色。那男贼人随即上前推倒杨埙,转身与同伴跑了。

  杨埙之所以没有对兵部侍郎于谦和锦衣卫千户朱骥说实话,当然是担心牵累蒋苏台。若是被锦衣卫知道蒋苏台可能知道贼人身份,哪怕只有一丁点儿可能,按照惯例,必会立即将蒋苏台逮捕,严刑拷问。即便查到蒋苏台跟此案无关,也会作为重要证人关进诏狱。到时候刑具缠身,以蒋氏这等弱不禁风的身段,只怕挺不过三日便被折磨死了。

  蒋苏台这才知道杨埙是关心自己被卷入了一桩大案,不由得十分懊悔,当即流出眼泪来,泣道:“那五柄扇子本是一套,我实不该将那三柄卖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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