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惊变_吴蔚【完结】(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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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蒯祥最为传奇的并不是其建筑创造,而是绘图技艺——他能双手握笔同时在一根柱子上绘制双龙,“画成合之,双龙如一”,“技艺娴熟,出神入化”,有如鬼斧神工。又jīng通尺度计算,每当营建宫殿楼阁之前,他持尺丈量,只需略加计算,便能画出设计图来。待竣工之后,建筑实体与设计图样大小尺寸、位置距离分毫不差。

  朱骥自小与蒯氏为邻,又久在官中,自是了解蒯祥传奇生平,但听说其孙女蒯玉珠能绘人像,不免半信半疑。

  杨埙笑道:“建筑既复杂又jīng细,高明工匠无一不是画图高手。玉珠女流之辈,天资所限,建筑工艺不及其祖,但其绘图技艺绝不在蒯鲁班之下。”

  朱骥道:“就算如此,绘制建筑与画出人像,可是两码事。”

  杨埙道:“这么说吧,好工匠一定能做好画工,但好画工却做不了好工匠。就画像这一条,工匠只会画得更好。当然我所说的‘好’,只是指形似非神似。”

  朱骥便不再质疑,一路朝蒯府赶来。

  到蒯府大门时,正好遇到一小队京军,为首的是京营将领李端。他本负责东郊警戒,今日孙太后与英宗皇帝到圆觉寺礼佛时,住持特意进献了百坛寺庙自酿的寿酒。孙太后不敢独享,便让皇帝分别赏赐给朝廷重臣,李端是奉命专程来为恭顺伯吴允诚及匠官蒯祥送酒。

  朱骥简略跟李端打了声招呼,便径直到大门前,请门仆通报,求见蒯府小娘子蒯玉珠。

  门仆笑道:“都是老邻居了,小的都是看着朱千户长大的,还求见不求见的,客气什么。朱千户直接进去便是,珠娘正在绣楼陪客呢。”

  朱骥听了这话,反而踌躇着停下脚步来,似乎有所顾忌。

  杨埙道:“人家都让朱千户直接进去了,你怎么反倒停下来了?”

  朱骥道:“可否请杨匠官自己去寻玉珠帮忙?我就在外面等候。”

  杨埙gān脆地道:“不行,除非朱千户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况且我只是帮忙,于朱千户而言,尽快画出画像,是你分内之事。”

  朱骥闻言,便不再多言,引杨埙进来蒯府。

  蒯祥自永乐年间便位列名匠之首,得成祖皇帝朱棣亲口褒奖“蒯鲁班”,然其人谦虚朴实,宅子也如同为人,甚为简陋,跟普通平居差不多。只有孙女蒯玉珠居住的绣楼稍事繁华些,且楼前按江南园林风格搭建了小桥流水,愈显幽静雅致。

  朱骥、杨埙二人来到绣楼时,却见楼中灯火通明,正有女子吃吃发笑,显然是蒯玉珠跟好友吴珊瑚在说笑了。

  朱骥咳嗽了声,正思虑如何措辞,杨埙已高声叫道:“锦衣卫朱千户驾到。”

  笑声戛然而止,蒯玉珠很不满地应道:“这么晚了,朱千户有事吗?”杨埙道:“有事,公事,很重要的公事。”

  蒯玉珠听出是杨埙的声音,料想他与朱骥一道登门,必是有事,便勉qiáng应道:“人都到外面了,就自己进来呗。”

  杨埙举步便行。朱骥微一犹豫,紧随其后。

  果然除了蒯玉珠之外,吴珊瑚也在这里,斜坐在窗下卧榻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扭头看着窗外,似是有意如此冷淡。杨埙进来,径直说了急需画工画出贼人画像之事。

  蒯玉珠听说贼人胆大包天,竟然在不久前闯入蒋骨扇铺,试图杀人灭口,面色立即严肃起来,道:“我这去准备画笔、纸张。”

  吴珊瑚也起身道:“既是人家有正事,我便先走了。玉珠,你先忙你的,明日一早我再来找你。”自甩袖去了,从始至终,看也未看杨埙、朱骥一眼。

  杨埙道:“奇怪呀,今日在蒋骨扇铺遇上时,珊瑚娘子人还好好的,热qíng得不得了,怎么这会子就yīn天了?朱千户,莫不是因为你?”

  朱骥不答,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蒯玉珠手脚极快,瞬间即取了笔墨纸砚出来摆好。不大一会儿,便依杨埙的描述画出两张人像来。

  杨埙笑道:“就是这两人了,玉珠小娘子出手,果然不凡。”

  蒯玉珠道:“闲话少扯,既是画工出了城,官府又等着要。我就再多画四份,回头等画工回来,再以这五份做图样,依葫芦画瓢便是。”

  朱骥忙道:“实在太好了,多谢。”

  不到一刻工夫,蒯玉珠便将另外四份图像画好,连同最先那份一齐jiāo到朱骥手中,道:“事qíng办妥了。朱千户,你请吧,恕我不能远送。”

  朱骥只得告辞出来。杨埙亦不敢多言,出来蒯府才问道:“你怎么得罪玉珠、珊瑚两位姑奶奶了?”

  朱骥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时下已是初秋,白天有太阳高照,晴空万里下燥热无比,但到了晚上,凉风一chuī,竟然感到森森凉意。

  朱骥道:“我得回家加件衣裳,杨匠官,你不着急回家的话,不妨到我家坐坐,就在前面。”

  杨埙道:“好啊,我不急,我又没成家,没人会等我回去。”

  到了四合院门前,杨埙道:“好漂亮的四合院,这是两进还是三进?”

  朱骥道:“三进。不过这宅子已不是我朱家所有了,我家在前面,其实就是原先宅子的偏院改的。简陋了些,杨匠官莫笑。”

  到院门前时,朱骥见院门半开,不禁有些奇怪,道:“我今早离开前将门扣扣好了啊。”忽听到“咚”的一声,屋里不但有动静,还有火光闪烁。

  朱骥心中一紧,忙打个手势,让杨埙先闪躲在一旁,自己拔出绣chūn刀,到堂屋门前时,正有人出来,便将手一扬,刀光一闪,刀已架在那人脖子上。又喝问道:“你是什么人?到我家做什么?”

  那人连声叫道:“别动手,是我,是我呀。”

  朱骥这才听出是舅舅杜平,忙收了兵刃,打亮火折,问道:“这么晚了,舅舅来我家做什么?”

  杜平反而问道:“你小子今日不是当值吗?明日又是太后寿诞,锦衣卫应该忙得很,何以这么早就回来了?”

  朱骥已瞥见杜平手中拿着妻子于璚英的金簪,料想舅舅以为自己人在官署,妻子近来又住在娘家照顾长辈,便想趁无人之机捞些油水。因有杨埙在场,家丑不可外扬,他不便明说,只上前夺下金簪,道:“你走吧。”不由分说地将杜平推出院子。

  杜平大怒道:“你小子反了,竟然敢对舅舅动手动脚。”还想多赖皮几句,讨些钱财,忽见一队官兵举火把急奔过来,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掉头去了。

  杨埙走过来问道:“那是你亲舅舅吗?怎么古古怪怪的?”

  朱骥叹道:“舅舅是亲舅舅,只是不是什么好舅舅。他嗜赌成xing,我朱家的这份家业,全让他败掉了。”摇了摇头,将妻子金簪收了。

  官兵已奔了过来,却是巡城御史邢宥。不等到跟前,他便高声叫道:“找到了!找到了!”

  杨埙问道:“找到什么宝贝了,才劳得邢御史一路欢天喜地地赶来?”邢宥喜滋滋地道:“《军资总会》。”

  朱骥大吃一惊,道:“什么?”接过邢宥手中书卷,伸到火把下细看,果然是兵部留存的《军资总会》。

  杨埙奇道:“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邢御史从哪里找到的这卷《军资总会》?”

  邢宥道:“我刚才率兵巡城时,在东四牌楼一带遇到了蒋骨扇铺女铺主蒋苏台,书卷是她jiāo给我的,说是她在自家院中柴禾堆边捡到的。”

  杨埙“呀”了一声,道:“应该是我们那会子在院子里混战打斗时,书卷从贼人身上掉了出来,当时昏黑一片,谁都没有发现,后来贼人匆忙逃走,也没有留意。”

  忽然意识到贼人若发现丢了书卷,一定会再回蒋骨扇铺,如此,蒋鸣军、蒋苏台兄妹便有xing命之虞了,忙yù赶去。

  邢宥忙道:“杨匠官放心,我已料到这一点,安排了人手埋伏在蒋骨扇铺,一来可以保护蒋氏,二来也能擒获去而复返的贼人。”

  杨埙闻言,这才略为安心。

  朱骥便将蒯玉珠新绘好的画像jiāo给邢宥两份。邢宥道:“好,我这就派人送一份回官署备案,明日再让画工照猫画虎画上一百份。我自己留一份,再去蒋骨扇铺一带巡视一番,运气好的话,明日那一百份图就不必要了。”

  朱骥道:“贼人武艺高qiáng,邢兄多加小心。”

  杨埙见邢宥佩剑挂得斜斜垮垮,完全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文臣样子,不禁有些恼火起来,道:“本朝火器素来厉害,为何不拿出来装备巡城军士,还在用这些刀枪?贼人武功再高,也挡不住一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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