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密码4_冶文彪【第4部完结】(23)

阅读记录

  “只要人好,聘资你莫愁。”

  “一个铜钱一只眼,一文bī死英雄汉。我不愁,难不成半道上白抢人家一个闺女去?”

  “你就安心相看,其他的莫乱焦,我已安排好了。”

  “真的?”

  “灯前头谁跟你说梦话?”

  胡小喜听了,心里暗喜。他装作刚到,放重脚步,拍了拍门,大声唤:“娘!”

  回去路上,犄角儿不住扭头瞧着阿念。

  天已经黑下来,阿念的脸隐在夜色里,经过有些店门前挂的灯笼时,才能瞧见她秀巧小鼻头、抿嘴甜笑的嘴角,映着灯光,像新煮的元宵一般,细白香润。他咽了口唾沫,恨不得轻轻咬一口。

  “你又饿了?”阿念忽然扭过脸瞅着他。

  “没……没有啊。”

  “才走了半条街,只要有灯笼,就听见你吞口水。先前还是酒店食店,刚刚那个是靴子店,你也吞口水。你连靴子都馋?”

  犄角儿脸顿时通红,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饥馋,竟还被阿念听到。他忙转开话头:“刚才那茶肆店主不睬我,竟被你降服了他。你真是能gān呢!”

  “嘻嘻,那都是小娘子教我的。她说,去哪里都不必怕,这世上的人大多是攀高踩低。若有人低看你,你就说出一串最稀罕、最值钱的物事来,要说得像是报自己家里的人名一般。人越势利,胆儿便越小,一串名号就能唬得他们膝盖发软。”

  “难为你记得住那么些茶名。”

  “我也纳闷,别的我总记不住,小娘子教我的,我一听就能记住。我生下来似乎就是为跟着她。”

  “除了茶名,你还记得什么?”

  “多得数不过来。不过呢,我家小娘子心上最爱的有四样。头一样是花,第二样就是茶,第三样是酒,第四样是糙虫。这四样我记得最多。就好比那些茶,她让我送了一幅刻丝给茶行的行首,每年新茶运到,那行首都拣最好的每样给她送几饼过来。每回她都要让我尝,还让我背下那些名号。她刻丝赚的银钱,一小半都拿来买花、买茶、买酒了。”

  “她还吃酒?”

  “怎么不吃?她说,男人爱的,我若想爱就爱。男人不爱的,我也想爱就爱。我自自在在一个人,理会旁人做什么?夜里只要有星星月亮,她都要燃一炉香,烫一瓶酒,有花就对着花,没花就对着树,自己闲坐一会儿,谁都不许打搅……你瞧,月亮已经升起来了,不知道小娘子这会儿在哪里?若是在家里,月亮这么亮,她已经吩咐我搬小几、取香炉去了。不成,我又想哭了……”

  “那我们赶紧回去,把打问到的告诉小相公,他一定能想出法子。”

  两人加快了脚步,匆匆赶回了染院桥。到了朱家,犄角儿伸手一推,院门没闩。推开门一瞧,里头景象让两人一起愣住。

  房里没点灯,黑漆漆的,唯有院里和廊下有两点灯烛光。院子中间地上搁了盏白罗圆灯笼,绣着柳丝翠鸟,照出一小圈亮光。由于没放平,里头烛焰将白罗罩熏出一团黑。张用跪在灯前,面前地上画了一个方框,里头纵横排着一些玉签。这些玉签由青玉制成,香杆儿粗细,有长有短,长的六寸,短的三寸,在灯光下莹莹发亮,是算筹。张用嘴里急急念着一些数字,飞快变换方框里的玉签排列位置。犄角儿知道张用在运算数字。

  另一点灯光则在前廊下,是一小截红蜡烛,搁在晒豆子那只竹箩中间,烛焰微微摇动。竹箩里的豆子还剩一小半,朱克柔的娘区氏仍坐小凳上,低着头,一颗一颗细细检视豆子。她竟真的照张用说的,将豆子按好坏分别丢进脚边三个小箩里,神qíng专注,全然忘了周遭。

  犄角儿又向张用望去,张用仍在飞速移动那些玉算筹。犄角儿虽然跟了张用这些年,却只背过《孙子算经》等一些算术口诀,如“一纵十横,百立千僵,千十相望,万百相当……”大致知道算筹横着是奇位数,纵着是偶位数。乘数在上排,被乘数在中排,得数在下排……这时,他只看出张用算的数字不小,而且算式一道道不断更换,估计又是在计算仪象台的那些尺寸数目。

  “小娘子的灯!小娘子的算筹!”阿念却奔到张用身边,惊嚷起来,“小娘子最爱净,一点灰末都不许沾,张姑爷竟放在地上……啊?灯罩被熏黑了,小娘子若看见,定要恨死你!”

  张用却全没理会,继续埋头飞速运算。犄角儿又扫了一眼张用身旁地上,才发觉满院子地上画满了各样图形,有圆、有方、有条形、有梯形……再仔细一瞧,画的似乎是木杆、齿轮、支架、小木偶……大大小小、长长短短,拼合在一处,正是仪象台糙图。

  “哈哈,算出来了!”张用忽然大笑一声,将手里剩余的玉算筹一把丢到地上,抬头望向阿念,“你家小娘子这玉算筹平日想必也算不到什么大数目,今天我用它算出了仪象台枢轮尺寸,她若是知道,一定欢喜得紧!”

  “才不呢,小娘子说过,这世上最好的都是没用的。”阿念忙俯身去捡拾那些玉算筹,边捡边chuī灰拭土。

  “哦?她竟说过这话?”

  “当然啊。”

  “她说过有哪些?”

  “多呢。像青天、白云、好梦、诗词、花香、鸟鸣……”

  “哦……倒也罢了。还有什么?”

  “还有……”阿念却有些犹豫,抬头望向廊檐下的区氏。区氏却仍在埋头拣豆子,全然没听他们说话。阿念脸上露出些羞意,放轻了声音:“还有相……”

  “相什么?”张用大声问。

  “嘘……”阿念又偷瞅了区氏一眼,声音放得越低,“相……思。”

  犄角儿隔得远,听不太清,但看阿念那羞怯样儿,顿时明白是“相思”二字,他心里不由得一dàng。

  “相思?”张用声音越发大了,“她相思谁?”

  这回区氏被惊到,抬眼望了过来,阿念忙用力朝他摆手。

  正在这时,门外忽传来一个男子声音:“张作头。”

  犄角儿被惊了一跳,忙回头去看,院门外黑暗中站了个人影,看不清容貌。

  “谁?”张用回头问。

  “我叫柳七。”

  在蔡河边看到郑鼠儿的尸首,柳七心里又慌又乱。

  人群里两个船夫模样的人争着讲给周围人听,他们撑着船正要回家,路过这里时,一个无意中瞅见岸边糙洼里似乎有只人手,他们忙把船靠过来,上岸一瞧,果然有个人……柳七耳朵听着,心里却不住急想。可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出行凶者究竟是谁,一天之内连杀四人,而且手段全都一样。同乡九人,已经死了四个,解八八也重伤难治,麻罗又不见了人,接下来恐怕就该轮到自己了。

  他正在慌怕,马哑子慢腾腾走了过来,却不敢下来,只在斜坡上微俯下身,隔着人fèng探头觑了一眼,随即被刺着一般,慌忙转过头,不敢再看。

  这时河面上chuī来一阵凉风,柳七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他忙朝四周望去,虽然没看到什么,却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他忙几步上去,低声跟马哑子说:“快走。”

  两人快步离开了那里,柳七边走边不住扫视四周,暮色渐浓,河岸边树影随之幽暗起来。柳七仍不时感到那双眼隐藏于树影、糙丛中。他虽然知道没有用,仍扭头问马哑子:“我们两个怎么办?”

  “嗯……”马哑子埋着头,说不出一个字。

  “去寻田牛?”

  “嗯。”

  两人又默默走起来,寂静中,足音异常响。

  柳七始终觉着,除他们两个的,还混着另一个脚步声。他几次回头,都没见有人,不由得加快了脚步。马哑子原本步子滞慢,这时也跟着加快了。柳七心里暗暗庆幸,幸而还有马哑子陪伴。

  夜幕落下,月亮升起,路上微有了些亮。田牛住在西南郊一片村舍里,不算远。两人一路都不出声,过了一座小桥,沿着田间土路,往西走去。

  九个人中,田牛的xingqíng最古怪。他眇了一只眼睛,不爱说话,极易动怒。

  有回唐làng儿无事说了句:“这老天也多事,为啥鼻子要开两个孔?一个不就够用了?”田牛原本一直坐在旁边修斧头,听到这话,猛然将刚卸下来的斧柄朝唐làng儿甩了过去,正砸中唐làng儿后脑。唐làng儿痛叫一声,栽倒在地上,后脑立即肿起个大包。唐làng儿虽没多少气力,嘴却从来不输人,爬起来捂着痛处,要和田牛理论,可刚开口骂“你个独——”田牛已怒瞪起独眼,攥着斧头朝他冲过去。江四和乌扁担忙过去死命拦住,麻罗也赶紧叫唐làng儿住嘴,拉拽半晌,才算止住一场恶争。

52书库推荐浏览: 冶文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