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密码2_冶文彪【第2部完结】(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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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铮正夹了一筷子鹿脯放进嘴里,他一直爱独自慢慢进餐,虽已六十多岁,牙却坚牢,咬得嘎吱嘎吱响。

  魏猪倌知道叔父吃饭时最恨有响动,便站在院子里不敢进去。

  “大辛吗?”叔父忽然高声问道。

  “叔父……是我。”他惊了一跳,黑暗中叔父怎么瞧见的?忙快步走到门边。

  “这么大的事,不赶紧来报,瘟死在城外了?”

  “叔父,”他一愣,“您已经知道了?”

  “找两个人,把那个姓冯的瘟崽子给我绑来!”

  “冯宝?”

  “还不快去!”

  “是!”

  邱迁又赶到甕市子街横巷,楚三官躲在街边那棵大柳树下等他。邱迁看他那副轻滑样儿,又有些不放心:“你先等等,我去姐夫那里说一声。”

  他骑驴先进巷子来到姐姐家,家里仍只有小茗一个人,其他人一个都没回来,什么信儿也没有。他叹了口气,找人要紧,只得信一回楚三官了。他回到巷口,叫楚三官一起进到旁边一间茶肆,茶肆主人和冯赛往来亲熟,邱迁也常和他打招呼,知道店主为人忠厚,便从袋里取出回家时写好的契书:“崔伯伯,我和这位楚三官人有桩jiāo易,能否请你做个中人证见?”

  崔店主一看楚三官,顿时露出犹疑,给邱迁递话:“什么jiāo易?现今人心浮乱,买卖不好做,当心为上。”

  “嗯,多谢崔伯伯提醒,不过这事已经说好了。”邱迁将契书递过去。

  “寻冯三郎?对啊,我也有几天没见到他了。他怎么了?不过,寻个人要二十贯?”崔店主连声问起来。

  “老崔,说那么多做什么?”楚三官不耐烦了,“你愿意就做,不愿做,我们找其他人去!”

  “崔伯伯,我有件极紧急的事要寻见三哥,等不得。”邱迁忙解释。

  “你当真想好了?”

  “嗯。”

  “那我也不好多说了。”

  邱迁和楚三官分别签了字,崔店主最后才皱着眉签了。邱迁收好契书,这才从驴子上取下两大袋铜钱,一共十六贯。其中六贯是去舅舅那里借的,他舅舅王百祥知道他素来沉稳规矩,不乱使钱,两家也时常互相周转银钱,没多问就取给了他。邱迁又回家谎称找见矾了,将那十贯钱也搬了出来。

  “没有假钱吧?”楚三官把钱袋放到地上,欢喜打开查数。

  “放心。都是自家用的钱。”

  “你在这里等等,我把钱先放回去,然后再陪你去找冯宝。”

  一袋钱有三四十斤,楚三官费力拎起来,摇摇dàngdàng走进街对角自家的药铺。半晌,才拿了块麦糕边咬边晃了出来:“咱们先去桑家瓦子,他常日都在那里头混。”

  冯赛一直在吴蒙别宅的对面守候着。

  他和崔豪时而在一处,时而分开,不过都躲在暗影里。站累了就靠墙坐一会儿。一直到后半夜,都没见人来。崔豪看着还成,他却疲乏之极,几次险些睡过去。这些年,他周旋于富商大贾之间,只靠言语吃饭,哪里受过这种累?但除了守在这里,他也再想不出找见妻女的其他办法。

  难道是我们在这里被发觉了?应该不会。难道是送到吴蒙本宅去了?为防这一着,他已经让刘八和耿五去那边守着了。不过吴蒙应该不会这么没成算,敢把碧拂直接送到自己本宅里,更不必说邱菡母女三个。或者说,谭力本就没打算把邱菡母女送到吴蒙这里?但他和我无冤无仇,又比我富得多,若不是要陷害吴蒙,何必要绑架我妻女?难道绑架者不是谭力?除此之外,还会是谁?

  他越想越乱,越来越没有头绪。

  箱子盖忽然打开,那个猩猩一样的黑壮汉站在外面,俯身一把攥住邱菡的胳膊,把她抓了起来。随后将玲儿和珑儿也从藤箱里拎了出来,替她们母女解开了勒在嘴上的布条、绑住双手的绳索。柳碧拂已在屋里,绳索也已解开,正呆坐在chuáng边。

  邱菡赶忙一连声地问和求:“你们想做什么?你们要抓,就抓我,把我两个女儿放回去!”

  那黑大汉却像是没听见,只漠然看了一眼,拎起那个大藤箱走出门去,从外面将门锁上了。两个女儿忙扑到邱菡的怀里,邱菡搂紧女儿,四处一看,身在一间小屋,四周墙上糊着白纸,靠里一张大木chuáng。此外,屋中只有一张圆桌、四个绣墩。桌上一套红瓷茶具,点着一盏油灯。器物chuáng褥看着都jīng贵,只是屋里有些憋闷,让人气窒。

  刚才她们母女在那个场院没能逃成,又被绑起来丢进大藤箱里,搬上了车,一路晃dàng来到这里。不知道那些人究竟想做什么,她一阵慌怕,又看了一眼柳碧拂,柳碧拂仍是那副全然听命的清冷样儿。邱菡想起刚才在炭院里丢下她不管,心里一阵不自在。

  柳碧拂碰到她的目光,轻轻站了起来,轻声道:“姐姐,坐一坐吧。”

  第十二章

  开封府、暗室、瓦子

  未有危人之亲,而人不危其亲者也;

  害人之身,而人不害其身者也。

  ——司马光

  “你是冯赛?”

  “是。”

  “你得跟我去开封府衙,有官司。这是传票。”

  “什么官司?”

  “去了就知。”

  “能否容在下进去换件衣裳?”

  “推官大人严命,即刻就得去。”

  冯赛昨晚在吴蒙别宅外面蹲守一整夜,弄得一脸灰、满身土,这些年他从来没这么邋遢不整过。清早赶回家来看,却见这个公差守在门外,听他这么说,只得重新上马。仆人阿山夫妇和阿娴、小茗听到声音,一起跑了出来,都一脸惊惶。

  “她们可回来了?”冯赛忙问。

  “没有。三相公也没见人。”阿山苦着脸。

  “你们看好家。”

  “快走!”那个公差也上了马。

  冯赛只得随着他快马向内城赶去。这个公差骑了马,看来事qíng真的紧急。但会是什么官司?难道是炭的事?臧齐昨晚并没把炭运到宫里?话已经说明,他应该不敢啊。冯赛暗暗懊悔,昨天该看着他把炭运过去。

  昨晚蹲守在吴蒙别宅那里,一个人影都没见到。天刚亮,崔豪另去寻了三个会拳脚枪棒的力夫朋友,分别挑个挑子,装作卖菜蔬、果子的,在那里继续监守。他们几个回去睡觉。冯赛又疲又困又焦闷,看来是自己估计错了,邱菡母女和碧拂是否被谭力劫走、是否会送到吴蒙别宅,都成了疑问。这里不知又摊上什么官司,祸事连连,这是怎么了?

  他心里焦苦无比,跟着那公差由梁门进到内城,向南沿太平兴国大街奔到开封府衙。府衙分左右厅,他们赶到左厅,门吏见到他们两个,远远就叫道:“快些!推官大人已经催了几道了!”冯赛忙跳下马,将马拴在街边马柱上,跟着那公差急步进门,穿过庭院走向公堂。

  这里冯赛来过许多次,早已熟稔。公堂高阔巍然,自五代沿用至今,已近二百年,虽然修缮过许多回,看着却仍十分古旧。顶瓦是新换的,墙砖泥灰却布满雨痕苔迹,椽梁也已有些朽裂,布满蛀dòng。太阳才升起,只斜照到门里一小块地,公堂内有些郁暗。二百年是非曲直,似乎化作一股肃然之气,渗满每一砖、每一椽,除了皇城,全天下恐怕就属这座高堂最能摄人心神。

  “牙人冯赛传到!”一个门子高声道。

  冯赛忙微垂着头急步趋入,偷眼一看,两边各站着一排衙吏,堂中站着两个人,是杂买丞娄辉、内柴炭库丞卢晨,都身穿绿锦官服。冯赛心里一沉,臧齐真的没有jiāo炭。

  再一看,地下另跪着三个人,中间是行首祝德实,两边是臧齐和吴蒙。这三人在京城商界已是一等人物,然而见了官,都只是一介糙民而已。

  冯赛已经来不及多想,忙也跪到三人旁边,膝下那不知被几千几万人跪过的青砖光滑而冰硬。

  “开封府右一厢牙人冯赛叩拜推官大人。”

  “冯赛,炭到哪里去了?”推官闻广德身穿绿锦官服,坐在黑漆木案后,声音有些焦躁。

  冯赛一听这话,忙偷眼看身旁,跪在他身侧的吴蒙果然神色慌怒。冯赛心中急转:臧齐不jiāo炭,自然是不怕吴蒙告发自己,看来他昨晚已经偷偷将那些炭运到了别处,反用其计,回击吴蒙。

  “冯赛!”闻推官喝道。

  “小人也不知道。”冯赛急急在心里寻找对策。

  “你们都不知道,这炭难道化成烟了?先不管那些炭去了哪里,你们赶紧想法子把宫里的炭送去!”

  “大人,请容小人细禀——”祝德实正声道,“国有国法,行有行规,炭行百年来早有成规,宫里的炭由京城几家炭商轮流jiāo纳。有了这规矩,宫里的炭才得以按期足量、常年供应。若乱了这规矩,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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