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还没抽完,来电话了,执尸队开着运尸车来了,就在小区外。
我穿戴整齐出门,走出小区上了金杯车。老huáng开车,看我眼皮子粘着东西,惊诧地问怎么了。我说,今晚不知怎么回事,心神不宁,眼皮子跳。
土哥在后排玩着手机:“别多想了,运完尸赶紧回家洗个澡睡觉。”
车子顺着公路往郊外走,天空如染重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因为要过盘山路,老huáng开得非常专心,不敢分神。
很快到了郊外,警察那边已经处理差不多了。正闲散着唠嗑,看我们来了打招呼,过去搬尸。
这男尸才死不久,据法医检查,身上没有袭击的痕迹,尸体又是靠近水渠的下游方向。推断应该是路人或是游客。在水渠上玩,失足掉进水里淹死的,顺着水流飘到这里。
我们凑过去抬尸,这具尸体已经没法看了,泡得像巨人观,全身肿胀,尤其鼓胀的大肚子,像是怀孕女人。人整个面目全非,穿着一套黑西服,狰狞可怖。
法医让我们先抬到殡仪馆,等验明身份通知家属就可以火化了。
我们四个抬着死沉死沉的尸体上了车,土哥还不错,让我和老huáng在前面,他和王庸在后车厢守尸。
等来到车上,老huáng发动车子,我看他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
“你怎么了?”我问。
老huáng犹豫半天才道:“这具尸体我昨天就见过了。”
第一百零七章 魔鬼筋ròu人
“昨天?怎么回事?”我追问。
“在梦里。”老huáng心神不宁地说。
“说说看。”
“算了,不是什么好梦。”老huáng没有急着开车,而是问我要烟。我帮他点上,他看着黑漆漆的车窗发呆。
警车陆续走了,有警察过来敲窗:“愣什么神,赶紧走啊。”
我推推老huáng:“走吧。”
老huáng拉开车窗,把抽了一半的烟头扔出去,发动车子开始回程。
他这个jīng神状态我实在有点不放心,我犹豫一下建议说,要不我来开车吧。老huáng听见像是没听见。还在机械的开车,jīng神不知跑哪去了,眼睛发直。
外面黑不隆冬,两束车前灯照亮前方的路,还好车速比较慢。
我怕老huáng分心,就一直追问昨晚他做了什么梦。好半天他才说:“不是什么好梦。昨晚我梦见回到原来的村子里,外面也是这么黑,屋里点了一盏小油灯,我和我儿子正在玩……”
“你儿子?”我疑惑。
老huáng赶紧说:“梦里的儿子。然后吧,我看到窗户外面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跳。我趴在窗户往外看,院子里,有个穿着一身红衣服,戴着尖顶帽的人,背对着我们面向院门。正在那跳,抽风了一样。而且他跳得特别僵硬,身体不动,就靠两条腿上上下下地弹。”
这大晚上的,我听的有点毛骨悚然:“然后呢?”
老huáng道:“儿子害怕了,我想出去看看,把那人赶走。我推开屋门,那人突然转过身。我一看愣住了,虽然是晚上,但看得非常清楚,这是个陌生的男人,根本没见过。这个男人眼神有点吓人,说不出什么味道,然后我的梦就醒了。老jú,你知不知道我们农村有个讲究。”
“什么?”我问。
老huáng说:“凡是做梦梦见穿红衣服的人跳舞,这都是有人要死的征兆。我做完这个梦,心里非常腻歪,总有种不祥之感。今晚咱们收的这具尸体,别看让水泡的浮肿,但我看到第一眼,就有特别熟悉的感觉,死的这个人就是昨晚在我梦里,穿红衣服跳舞的男人。”
我越听越瘆得慌,后脖子嗖嗖冒凉风。这时,金杯车开上了环山路,一边是深崖一边是高山,我提醒他不要分心,这里很危险。
车开着开着,外面忽然打了一声闷雷,紧接着开始稀稀拉拉下起了夜雨。老huáng打开挡风玻璃刷,两根黑刷子来回摆动,清洗着落在玻璃上的雨点。
车里的气氛很沉闷,夜雨朦胧,车窗被山风chuī得嘎嘎响。我和老huáng没有说话,他在开车。我盯着车窗,脑子里画魂,自己也说不清想着什么。
我侧头看向车窗,外面是黑漆漆的山体,雨越来越大。几乎什么也看不清。不过车里亮着灯,像是蒙太奇一般从车窗反she了车里的qíng景,我的脸和老huáng开车的剪影重合在一起。
就在这个瞬间,我忽然汗毛乍竖,jī皮疙瘩起来了。因为这个时刻。我忽然想起前几天做的一场白日梦。那还是在公司,黑哥正开会,我缩在墙角打了个盹,我梦见也是这么黑漆漆的夜晚,也是开车在环山路上。
梦里我也是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也是这么个气氛,不过开车的不是老huáng,而是花大嫂。
我qíng不自禁打了个哆嗦,竟然生出恍惚,我是不是还在梦里没醒呢。心脏跳得剧烈,我悄悄侧头去看,依旧是老huáng在开车,并不是什么花大嫂。
我长舒口气,胸口却好像塞了千斤巨石,压得厉害。眼皮子跳,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
我仔细回忆,梦里发生了什么,可后面的事qíng非常模糊,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就在这时,车灯掠过前方的路。光亮中我突然看到在路中央站着一个孩子,这小孩瘦骨嶙峋,全身雪白。
老huáng也看到了,想要踩刹车,这时那孩子突然转过身,光灿灿的车灯下,孩子没有五官,两只眼睛和嘴巴是三个黑黑的深dòng。他张着大嘴,两只小拳头攥紧,似乎在朝我们咆哮。
“啊!”老huáng一声惨叫。来不及刹车,手忙脚乱地来回转动方向盘,车子像是不受控制的野马,朝着悬崖就奔了过去。
qíng急之中我赶紧把住他的手,拼命想把车子拉回来,可天冷地滑,下着大雨,金杯车完全控制不住,摇摇晃晃一头撞在防护栏上。
巨大的惯xing袭来,我们坐车从来不绑安全带,我晕头转向感觉自己飞起来,正撞在挡风玻璃上,再看老huáng已经没了,人不知道甩哪去了。
我窝在玻璃上,眼瞅着车大头朝下。要往深渊里栽……我胸口疼得厉害,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后面的事就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一场梦。我眼前一片黑暗,想睁眼又睁不开。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慢慢睁开眼,眼前一片雪白,原来是在医院里。我看到黑哥和几个小弟正在窗边说话,我呻吟一声,他走过来:“小齐,你可算醒了。”
我嗓子特别gān渴,火烧火燎的,勉qiáng说道:“我在医院?”
“对啊。”黑哥道:“出了车祸。你昏迷一天了。”
“他们呢?”我赶忙问。
黑哥道:“你们真是太幸运了,发现的时候车子半悬空,眼瞅着就要栽下去。如果掉进悬崖,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们。你是肋骨骨裂,轻度脑震dàng。他们三个也都没事,王庸和土哥最轻,都是皮外伤,就是老huáng麻烦一些。”
“他怎么了?”我赶忙问。
“别担心,没有生命危险。”黑哥说:“发生车祸的时候,他从车窗甩出去了。摔在一棵树上。这也不怎么打紧,最麻烦的是,他甩出去的时候是破窗而出的,力量和速度很大,玻璃碴子cha满全身。就没有好地方了。手术给他拔玻璃碴,拔了整整一盘子。”
“魔鬼筋ròu人啊。”我说。
黑哥笑:“行,没摔傻,还知道玩幽默。这次车祸算是你们工伤,老huáng是单位老员工。公司一定会负责到底,只是他现在身体状态短期内不适合再出来工作了,好好静养,我会想办法给执尸队再找一个搭子。”
我摸摸自己肋骨,还真是疼啊。回想起雨夜车祸的前一秒,那个莫名出现的小孩,越想越瘆得慌。
我把这段经历和黑哥说了,黑哥听得非常认真,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我说怎么最近你总是睡不醒的样子,眼圈发黑,肯定是被什么脏东西给缠上了。哦,对了,再告诉你一个新闻。”
“什么?”
黑哥顿了顿说:“殡仪馆烧尸工老董,还记得吧?”
我点点头:“咋了?”
“昨晚发现死在他们家胡同里。”黑哥道。
“什么?!”我大吃一惊。赶忙要爬起来,黑哥安抚住我。
“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尸检报告说是突发心梗。”黑哥道:“人去的也没什么痛苦。这老伙计一辈子都奉献给殡仪馆了,烧了几十年的尸,最后免不了自己也钻进了那火炉子。”
我说不出什么滋味,心里特别堵,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黑哥拍拍我:“好好休息,脑震dàng,肋骨骨裂这都不是啥大病,当年我和兄弟们火拼的时候,谁不是一身的恶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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