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正是这口坛子。
小媳妇颤抖手把黑坛子抱着放在桌子上,她慢慢揭开坛子口的封纸,探头去看。然后把手伸进去。时间不长,从里面捧出一样物件。
看到这东西,我倒吸口冷气。这是一只个头不大的huáng鼠láng,前爪合掌,两条腿叠在一起呈盘膝打坐的姿势,看上去跟个人差不多。不过呢这只huáng鼠láng已经死了,尸体发僵,皮毛发灰,死了很长时间。
应该说这是一只huáng鼠láng的标本。不知道是谁什么时候放进去的,还把huáng鼠láng做成这么一个姿势。
小媳妇看到这只huáng鼠láng,赶紧跪下磕头,哐哐磕,磕了足足有几十个,等再抬起头时,额头上全是血渍。
她念叨着,huáng大仙huáng大仙,我在这里,你保佑保佑我。
这时突然出现一幕奇景,我看到一团影子从huáng鼠láng的尸体里出来,这影子看上去像是个黑糊糊的小老鼠,如鬼魅一般窜到小媳妇肩头。
小媳妇也看到这一幕,她一动不敢动,全身吓得都僵硬了。
黑影凑在小媳妇的耳边,似乎低语什么话,小媳妇全身一震,对着huáng鼠láng的尸体又哐哐磕了三个头。
孩子的尸体她也不管了,就这么扔在桌子上。她把huáng鼠láng的尸体重新放进黑坛子,然后抱着黑坛出了破庙,那团鬼魅一般的黑影依然坐在她的肩头。
我跟在她的身后,明显感觉小媳妇走路有力量了。不像以前那样行尸走ròu。我心下恻然,这或许就是宗教的力量,小媳妇在生命绝望中获得了某种信仰,哪怕这个信仰不那么靠谱,只是来自一条huáng鼠láng。
天色渐渐黑下来,小媳妇和老头到炕上睡觉。
今天晚上很奇怪。小媳妇没有反抗,甚至主动起来,极尽女人之能事,把老头弄得飘飘yù仙,不久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老头熟睡之后,小媳妇悄悄下chuáng,取来一根细细的fèng衣针,拿起老头右手,用针头迅速在他的指尖扎了一下,挤出浓浓一滴血。
老头“嗯”了一声,因为太乏太困,动了动又沉睡过去。
小媳妇把这滴血小心翼翼放在自己的指尖。然后出了门到柴房。柴房角落放着那只黑坛子,小媳妇打开坛口,把那滴血抹了进去。
整个过程中,我看到那团黑糊糊的影子始终坐在她的肩头,时不时在耳边说着什么。
这黑影是不是huáng皮子的魂儿?huáng皮子已经死了,可生前它已成jīng。身僵而魂魄在,它一直在小媳妇的身边,难道是在蛊惑她?
看小媳妇现在做的事,不像是正经行为,偷取别人的指尖jīng血,又抹进妖气十足的黑坛子里。像是某种邪恶的法术。
从这天开始,老头忽然得了重病,卧chuáng不起,整天躺在炕上,有气无力的,别说折腾媳妇了,连吃饭都得人喂。
小媳妇白天出去请医问诊,整个村子人都知道老头已灯尽油枯,眼瞅着要不行了,闲汉们都在议论,说这糟老头临死前的一两年娶个千娇百媚的小媳妇,夜夜当新郎。就这么死了其实也不亏,够本了。
到了晚上,小媳妇关门关窗,在屋里扎纸人。
这是她扎的第一个纸人,做得很仔细,也很慢,先别说制作过程,就连那些材料凑齐都相当困难,需要很多竹签子,还有特殊的厚纸,蒙上之后用颜料勾色画五官。
小媳妇做着,肩头的黑影不时对她说着话。似乎在给指示,指导她怎么做。
大约十天左右,第一个纸人做好了,非常粗糙,眉眼看过去,和炕上的老头有些相似。就在似与不似之间,诡异得让人窒息。
制作纸人的过程中,她都是当着老头的面,老头眼睁睁看着一个极像自己的纸人被女人做出来。老头想动也动不了,嘴里含糊不知说什么,像是中风一样,不过能看出他特别着急。心里都明白。
这天晚上,小媳妇从外面回到屋里,身后还带了一个男人,正是风雨之夜侵犯过她的那个癞子。
小媳妇这次不是qiáng迫的,而是主动勾引,她和癞子在屋里的炕头上,就在老头的眼前,亲亲我我。老头气得脸色发青,偏偏说不出话。
癞子一看这老头怨毒的眼神便浑身发麻,想走,可小媳妇拉着他极尽温柔,不停挑逗,癞子也不管那些了,脑子一热爱谁谁。
完事之后,癞子心满意足走了。小媳妇坐在炕头,系着衣服扣,我清清楚楚看到在她的指尖上,有一滴浓浓的黑血。正是刚才从癞子身上获取的。
老头气得要死,用尽全力,居然在炕上动了起来,蹭向小媳妇。他的手动不了,脚动不了,可还有嘴。他张着大嘴。五官扭曲,他竟然想用牙去咬小媳妇,狠狠撕咬。
小媳妇从炕上跳下来,走向墙角的黑坛子,把坛子盖打开,然后把手指上癞子的血留了进去。
稍等片刻。她又一次伸手进黑坛子,轻轻一带指尖多了一滴血,她把那滴血抹在酷似老头的纸人头上。
血洇进纸人的额头。我明白了,现在抹的这滴血是从老头身上取来的。
就在洇血的同时,明显能感觉到老头急促呼吸了几下,喉头黏浊。不知是痛苦的呻吟还是说着什么话,气息渐渐消失,他死了。
小媳妇把纸人和黑坛子藏好,走到炕边看尸体,她的眼神yīn冷吓人。下一秒钟,她忽然换了一副面孔。嚎啕大哭悲伤yù绝,冲出大门,在村路上大喊大叫,痛哭流涕。
很多村民来了,看到老头的尸体,都在帮着料理后事。买棺出殡入土为安。
空dàngdàng的院子里挂着招魂幡,地上铺满纸钱,女人一身素白坐在台阶上,此时日暮苍山远,夕阳血红,寒风凛冽。
老头入土的当天晚上。癞子又来了。他从院墙翻进去,偷偷敲敲屋门,想让女人开门。屋里亮着油灯,他隐约看到了有两个人影。
癞子心中狐疑,脸色很难看,他一定是以为里面的小娘们又找到了新的姘头。
他恶向胆边生。看到墙角靠着一把生锈的柴刀,抄了起来,然后敲敲门。里面没有声音,那两个人影也没有动,他照着大门就是一脚,猛地把门踹开。
里面的一幕让他目瞪口呆,小媳妇坐在chuáng边,耷拉着两只脚在热水盆里,旁边蹲着一个人正在给她洗脚。
癞子怒了,这是谁这么不开眼,不知道这女人是我的姘头吗,他刚想过去犯癞,忽然站住,因为蹲在地上洗脚的人,慢慢转过头来。
癞子看到这人吓得手脚冰凉,手里的柴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这个洗脚的人正是已经死去的老头。
癞子几乎要崩溃了,他亲眼看到老头的尸体被装入棺材,然后关上棺材盖,盖子上那些棺材钉还是他亲手打上去的。
老头已经下葬,埋到坟圈子里,封土都高高的一堆,怎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鬼?
最恐怖的是此刻老头的脑袋在动,如玩偶一般转过来,他在身体完全没有动的前提下把脑袋结结实实转了180度,换言之,他把脑袋前后转了个向。
老头脸色是深深的青色,就是个死人,他瞅着癞子笑。
癞子大喊一声转身就跑,一口气出了院子跑回自己家,鞋都跑掉了。
在他跑远之后,小媳妇从炕上的角落里拿出一个新的纸人,上面的眉眼赫然就是这个癞子。
小媳妇把手伸进黑坛子里,再出来时指尖是血,她把血抹在纸人的额头,血渐渐渗了进去。
第六百三十七章 无生老母
第二天传来了癞子的死亡消息,他是晚上死在自己家里。癞子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只有一个哥哥。中午时候,哥哥招呼弟弟吃饭,推门进屋,看到癞子已经死在chuáng上,七窍流血,眼睛瞪得极大,应该是死不瞑目。
癞子家里没钱。哥哥没多余银子发丧弟弟,只好准备了一个破糙席子,把弟弟的尸体简单裹了裹,用车推到山里,糙糙埋葬了事。
短短两天村里死了两个人,能感觉出村民们都有些惶惶,大家三五一堆互相谈论着,越说越害怕,天黑后没人敢出来,整个山村的气氛笼罩在极度恐惧之中。
到了夜里,小媳妇的屋子多出两个人影,是死去的老头和癞子,他们一个给小媳妇洗脚,一个跪在地上收拾屋子。
小媳妇穿戴也变了,脱下服丧期的素白衣服,穿红裹绿,对着新买来的镜子搔首弄姿。
能看出她对现在这种状态,有着极大的满足感。以前狠狠欺负过她的两个男人,如今以这么一种诡异的姿态出现在面前,卑躬屈膝。把她当女王那么尊敬。
墙角并排靠着两个纸人,分别描绘着老头和癞子的眉眼五官。
那团huáng皮子的黑影始终蹲在女人的肩头,时不时低语,女人逗得咯咯笑。
深夜中油灯的灯火摇晃,yīn魂晃动,再加上她偶尔歇斯底里的笑声,整个屋子都充满了森森鬼气。
过了几天媒婆串门子吊唁,陪着小媳妇说了一阵子不咸不淡的话,放下点山货就走了。她走了之后,小媳妇的手指尖多了一滴血,正是媒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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