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水?”
“除了开门,还有绑架。”
“chūn惜开门去倒洗澡水,邻家的某个妇人等在后门外,招呼她……把她骗进自己家?还有康潜的儿子栋儿——栋儿也跟了出去,随着他娘一起被骗进邻居家?不对,康潜后来去厨房看,洗澡盆在地上,洗澡水也并没有倒掉。”
“未必非要倒洗澡水,康潜的妻子主动开门才是关键。无论为何,她是自己开的门。否则,那门不可能被打开。另外,她并不知道自己会被绑架,否则稍一叫喊,都会被发觉。”
“那天她和武家二嫂柳氏约好去烧香,柳氏在前面唤她,康潜这才发觉妻儿不见了。康潜左右邻居有三个妇人,至少柳氏没有嫌疑。”
“未必。”
“哥哥是说柳氏是为了避开嫌疑,才故意到前门去唤?”
“有这可能。她到前门来唤时,康潜妻儿已经被绑走了。另外,还有一个疑点——绑匪绑架康潜妻儿,是想胁迫他去取那对耳朵和珠子。其实只需在母子中绑架一个,就能迫使康潜听命。而且,绑架一个人要轻易得多,尤其是幼儿,熟人随便就能骗走。为何要绑架母子两个?似乎不合qíng理。”
“嗯……这的确有些怪。绑匪像是在自找麻烦……”
“不合qíng理处往往藏着深一层的qíng理。就如一个人说谎,破绽处才是真相。不能顺着看,要逆着想。”
“逆着想……顺着看是绑匪绑架了chūn惜母子,逆着想,那就是……绑匪并没有绑架chūn惜母子?”
赵不尤笑了笑:“chūn惜母子不见踪影,又有那封要挟密信,这劫案是一定有的。要逆着想的不是劫案,而是绑匪为何要绑架母子两个人?”
“绑匪本来只想绑架栋儿,但chūn惜主动让绑匪把自己也绑走?这更不合qíng理。”
“要绑架母子两个,稍有不慎,母子中的一个喊叫起来,就会被人察觉。但这桩劫案无声无息,这更像是悄悄逃走,而非被劫走。或许是yīn差阳错,逃到了劫匪手中。”
“chūn惜逃走?这……据康游和武家妯娌说,这几个月康潜和妻子chūn惜争吵多了起来,但就算争吵得再凶,也不至于逃走啊。chūn惜若不高兴,回娘家住一阵子就是了,我看康潜为人,也不至于拦着不让走。逃,一定是因为怕,chūn惜怕的是什么呢?”
“你再仔细想想,看看还有什么疏忽了没有?”
第二天,墨儿租了驴,又赶往小横桥。
康潜之死和顾震委托,让他再无犹豫退缩之心,他暗暗定下心意,无论多难,都要查清此案,一定。
他自幼父母双亡,虽然义父和义兄待他胜过骨ròu,但他心底始终有些欠缺,因此,事事都有些畏懦,不敢自qiáng。就像“一定”这个词,就极少说出口,甚至都难得出现于心念中,但今天,他却觉得敢确定无疑地说出这个词。
哥哥赵不尤的一番话提醒了他。康潜妻儿是大白天被人劫走,竟能无声无息,实在是离奇难解。因此这一项他才始终想不明白,劫匪是如何穿门进去?若是康潜妻子chūn惜自己要逃走,这事就立即清楚了。
但chūn惜为何要逃走?而且还带着儿子栋儿?
昨夜一场chūn雨将四野洗得分外鲜亮,他望向远处的田野,见几个农人已经在田里gān活,其中一个驱着一头牛在犁地,那牛远远传来一声哞叫,听到这声音,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那天他去寻康潜,康潜正在和人做jiāo易,是用自家的两头牛换那人的古玩,一只羽觞、一枚玉扣。墨儿到古董店门边时,两人正在谈价,康潜说:“母换羽觞,子换扣”,当时墨儿偶然听到,还有些纳闷,后来看他们签契约,才明白母是母牛,子是子牛。两人为方便,才省了牛字。
想到这事,墨儿心里一动:我当时听着就有些纳闷,chūn惜是不是也误会了?
看康潜的脾xing,谈生意时自然不会让chūn惜cha手cha嘴,他们夫妻那几天又正在生气,chūn惜更不会到前面去看丈夫谈生意。她在后面听到“母换羽觞,子换扣”,会不会疑心丈夫要卖了自己母子?若真是这样,她自然要设法逃走!
不过康潜家虽不是大富,但也是中产之家,衣食自足。chūn惜一般绝不会乱想丈夫会卖她们母子,何况一只羽觞、一枚玉扣,这卖价也未免太低。
除非——他们夫妻间有了深仇恶恨。
据武家妯娌和康游讲,康潜夫妻近来虽然有些不合,但应该未到要卖掉她的地步。
不!墨儿想起了康游讲起这事时的神qíng,极不自在,似乎有些愧疚。他为何要愧疚?难道他和自己的嫂子发生了什么不该的事qíng?
对了,康潜提起chūn惜时,担忧之外也有些回避,一直不愿多提妻子。说起弟弟康游,神色语气也是如此。康游和chūn惜叔嫂两个若真有什么不妥,必然会激怒康潜,就算他并没有卖妻的意思,但chūn惜心虚,恐怕不由自主便会往这里想!
想到这里,墨儿忙催动驴子,加快前行。
他边赶路边继续想,chūn惜若是要逃走,应该是悄悄离开,结果却被人绑架,如哥哥所言,绑架者和逃离者撞了个正巧。也许chūn惜求助于人,所求之人正是要绑架她的人。那么这个人会是谁?
应该是信得过的人。
据诸人讲,康潜夫妻和武家很亲熟,和彭家却没有什么jiāoqíng。那么绑架之人应该是武家的人。
墨儿忽又想起康潜那桩古董生意是武家老三武翘牵线,难道这桩生意也是预谋?
对!武翘一定是设法探听出康潜没有余钱,家里有头母牛刚产了子,又知道康潜夫妻不合,因此才特地促成那桩生意。双方谈价时,他在中间圆场,有意诱使双方省略“牛”字,只说母子,以此来惊吓chūn惜,促使chūn惜求助,从而配合他轻轻松松完成绑架!
墨儿被自己的推断惊到,越发急切地赶往小横桥。
来到康潜家,前门却关着。墨儿绕到后面,后门也关着,上了锁。
墨儿下了驴,在门边等着,猜想康游应该是入殓去了。他站了一会儿,听见左边宅子的后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来一个人,是彭嘴儿。
彭嘴儿一见墨儿,马上笑着问道:“哦?赵兄弟?”
墨儿笑着点了点头:“彭二哥。”
“听说你是受了官府之托来查案子的,莫非康大郎的妻儿真的出了事?”
“抱歉,暂时不方便说。”
“哈哈,明白。康二郎一早雇了车送他哥哥的尸身去焚化院了,这会儿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彭影儿大哥还没回来?”
“他?还得些日子。”
墨儿发觉彭嘴儿虽然笑着,但眼神一闪,似乎藏了什么。看来他的长兄彭影儿的确有些古怪。不过眼下顾不到这些,他便没有继续探问。
彭嘴儿忽然道:“前面门开了,康二郎回来了!我去买些纸钱,邻居一场,得尽点心。”
彭嘴儿转身走了,墨儿侧耳一听,前面果然有响动,他便伸手叩门,良久,才有人到后边来开门,是康游。头上扎了条白麻巾,身上罩着白麻孝服,双眼通红,神色悲戚。
“康二哥,实在抱歉,有件事还得再问问。”
“请进来说话。”
墨儿随着康游进到中间小厅,见桌上供着康潜灵牌,摆着香烛供果,他便先站到灵牌前,躬身致礼,心里默语:康大哥,我一定查出绑匪,救回你的妻儿。
康游等他拜罢,问道:“什么事?”
墨儿略一踌躇,才慢慢道:“这件事很难启齿,不过又是查出绑匪的关键,只好斗胆相问,还请康二哥不要动怒。”
“你尽管问。”
墨儿小心问道:“康大嫂被劫走之前,他们夫妻在生气,是否与康二哥有关?”
康游脸色顿变,鼻翼急剧抽动,瞪着墨儿,满眼羞愤,但随即,目光暗了下去,变作羞惭痛悔,低下头黯然点了点。
康游一直拼命想忘掉那件事,但越想忘掉,就越忘不掉。
尤其哥哥康潜这一死,那件事如刺字一般刻在心底,永难抹掉。
哥哥大他五岁,虽然常冷着脸,不爱言语,但从小就事事都想着他,让着他,哪怕吃一个果子,娘要给他们一人一半平均分开,哥哥却知道他食量大,都要自己动手,故意分得不均,把大的一半留给他。这些事,哥哥只是做,从来不说。他却都记在心里。尤其是爹娘辞世后,哥哥对他更是加倍爱护。平日哥哥自己吃穿都节俭,他回来时,必定要买些鱼ròu,加两三个菜。娶了嫂嫂之后,仍是这样。
可是,他却和嫂嫂chūn惜发生了那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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