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面面相觑,都有些茫然失措。尤其是武翘,他虽然承认自己造出绑架chūn惜母子假象,bī迫康氏兄弟上梅船杀人,但这既是为长兄武翔免祸,又是给次兄武翱报仇,因此起初他并没有多少愧疚,这时才开始悔惧起来,低着头根本不敢看其他三人。
那天用船将chūn惜母子偷偷送到船坞后,他怕泄露行踪,一直没有去船坞看视。昨天康潜死后,二嫂柳氏托人到太学外舍给他送信,他才告假回来,去了趟船坞,本想将康潜死讯告知chūn惜,但话临要出口,想起自己和二嫂费了这许多气力,却至今未拿到密信上要挟的东西,chūn惜母子一旦回去,就前功尽弃。因此,他忍住没说,没想到当晚chūn惜母子就逃走了。
武翔瞪着弟弟武翘,恨恨骂道:“你……”痛急之下,竟找不到词语。
康游却顾不得去怨责谁,满脸忧急,闷头蹲在地上。
墨儿本也沮丧之极,见他们如此躁乱,知道自己有责在身,不能也和他们一样,忙沉了沉气,细细想了想,才问道:“康二哥,康大嫂会不会去了娘家?”
康游摇头道:“我嫂嫂的娘家家境不好,她双亲在京城营生艰难,但在登州家乡还有些地,年初就回登州去了。”
“她在汴梁有没有其他亲近的人家?”
“只有个族兄,似乎并不亲近。除此之外,再没有了。”
几个人全都沉默起来。
这时,武翔的妻子朱氏急慌慌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张纸,几步赶到武翔身边,将纸递给了他:“又是封密信,不知什么时候从咱家后门fèng里塞进来的——”
武翔慌忙看过,脸色大变,随手递给了墨儿,墨儿接过一看,信上写着:明日将银一百两放于来船木桌上,换竺chūn惜母子及香袋之物。
墨儿抬头问康游:“康大嫂姓竺?”
康游点了点头,走过来要过那张纸,读完后也是一脸惊愕。
墨儿慢慢道:“看来此人不但劫走了康大嫂母子,也是之前偷换了香袋里东西的那人。”
康游问道:“既然他偷走了香袋里的东西,那里面有颗药丸,我当时用刀割开了一道fèng,里面是颗大珠子,围长快有一寸,恐怕至少得值百万。有了那珠子,他为何还贪一百两银子?”
墨儿想了想,道:“看来这个人并不富裕。”
众人都有些纳闷。
墨儿继续道:“既然那颗大珠子至少值百万,自然是名贵之物,一来难于脱手出卖,二来容易bào露自己身份。他自然不敢随便拿出去卖。银子则不一样,可以随意拿来支用。我估计他是想逃往他乡,却没有什么钱,急需要盘缠。”
武翘也要过那密信,看后道:“他既然偷了香袋,就可以要挟我们,何必再去冒险劫走康大嫂母子?另外,康大嫂藏在船坞中,除了我和二嫂,并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人怎么会找到那里?”
“这的确有些不合常理……”墨儿低头默想起来。
香袋是在尹婶那里丢的,这人不但知道康大嫂母子藏身之所,又从尹婶那里偷走香袋,两下里他竟然全都知qíng。另外,从迹象看来,康大嫂母子似乎不是被qiáng行劫走,而是主动跟着他逃走。若不是信得过的熟人,怎么肯在深夜跟他逃走?这是什么人?
这时,武翔又问道:“这信上说把银子放到‘来船’上,这是什么意思?”
墨儿答道:“此人恐怕已经安排好了一只船来。”
康游道:“他来取银子,难道不怕被捉住?”
墨儿道:“他自然是已经想好了脱身之计。”
武翔道:“无论如何,咱们先把银子准备好。”
朱氏小声道:“咱们家积蓄,全都搜罗出来,恐怕也只有五十两银子。”
武翔大声道:“我去借!莫说一百两,便是一万两,我们也得设法弄来!这倒不是为那个香袋,而是我们欠康家的。康大郎因我们而丧命,便是抵上我们xing命,也得救回他妻儿!”
朱氏和武翘顿时红了脸,一起低下头。
武翔转身刚要走,康游拦道:“武大哥,我还有些积蓄,大概有六七十两银子。”
武翔忙道:“这事是我家招惹出来的,怎么能让你出?”
康游满眼悲悔,沉声道:“不能怪武二嫂和武三弟,事qíng起因于我,该当由我来赎罪。何况要救的是我嫂嫂和侄儿。武大哥就不必再争执。”
武翔叹了口气道:“好。救人要紧。我们先凑齐一百两银子,救回他母子,其他事以后再说。”
香袋案竟然和梅船案有关。
墨儿忙赶回家中,去给哥哥报信,嫂嫂却说哥哥已经搭船去应天府了。
他大为遗憾,又骑驴进城,找见顾震,向他求助。顾震听了,立即吩咐万福明天带四个弓手前去小横桥协助缉捕绑匪。
第二天清早,墨儿早早起来,租了驴,急急赶往小横桥。
到了小横桥,武家和康家的门都关着,墨儿来到康潜古董店门口,下了驴,抬手敲门,隔壁彭家的门却先开了,里面走出一个人,是彭嘴儿。
彭嘴儿扭头看到墨儿,立即笑着问候:“赵兄弟早啊。他家的事还没查完?”
墨儿只应付了着笑了笑:“彭二哥又去说书?”
彭嘴儿笑道:“可不是,生来就是辛劳命。”
这时,古董店的门也开了,是康游,仍穿着孝服,满脸疲容。墨儿向彭嘴儿点了点头,便走了进去。
康游在身后刚关好门,墨儿看见万福从中间小厅走了出来。
万福压低声音道:“四个弓手我已布置好了,一个在康家厨房里,一个在武家厨房,另两个在对岸糙丛里埋伏。”
康游走过来指着桌上一个布包说:“银子也准备好了。”
墨儿问道:“密信上说的船来了没有?”
万福和康游一齐摇了摇头,三人走到后面厨房,一个弓手坐在灶台上,趴在窗边,将窗纸划了道小口子,透过fèng隙向外张望,听到三人进来,他回头道:“万主管,船仍没来。”
万福道:“只能等了。”
厨房里摆了三张椅子,万福坐了下来,康游却走到左窗边,也用指甲划开一道口子向外张看。
墨儿道:“那人既然说派船来取银子,自然不怕我们,我们恐怕也不必这么偷看。”
万福道:“除非他会遁形隐身法,否则绝不可能安然取走银子,这人是不是在戏耍我们?”
墨儿想了一夜也没想明白,那劫匪在打什么主意?哥哥又去了应天府,他只能靠自己。然而他唯一想到的是,劫匪这恐怕是拖延之计,把大家拴在这里,他好趁机逃走。但他是什么人,根本无从知晓。他将chūn惜母子藏到了哪里,更没有一丝踪迹。他投密信反倒有可能bào露行踪。难道这人仍是近旁之人?
墨儿忽然想到,知道chūn惜母子藏身之所的,除了武翘,便只有武翱的妻子柳氏。chūn惜也相信她,她若编造个借口,chūn惜多半会跟她逃走。同时,武翘找尹氏替他取货,柳氏也是唯一知qíng之人。难道柳氏仍想为丈夫报仇?
不过,柳氏又如何能从尹氏柜子里偷换掉香袋里的东西?她既没有钥匙,那柜子和盒子也都没有被撬损。
墨儿望着厨房后门,想起chūn惜在这里伪装被劫走的计谋,心里忽然一惊:仍是合谋?柳氏想要偷走香袋里的东西,唯一的办法是——花重金买通尹氏,尹氏自己将香袋里的东西偷换给她!
想到此,他忙对万福道:“万大哥,我到隔壁武家去看看!”
说着便开门出去,来到武家后门,抬手敲门,来开门的是武翘,武翘低声道:“船还没来。”
墨儿点点头,问道:“你家二嫂可在?”
武翘有些纳闷:“在。”
墨儿走了进去,这宅子他上次从前门到后门穿过一次,不过当时担忧康潜,事qíng紧急,没有细看。房子格局和康家相似,不过要宽展一些,陈设也稍好一些。
武翔和朱氏都坐在中间过厅里,两人看到墨儿,一起站起身,脸上都有些忧急。武翔走出来道:“那人会不会在骗我们?”
墨儿道:“目前还不清楚,等那船来了再看。”
朱氏叹道:“那船至今还不见来。”
墨儿扫视一圈,不见柳氏,便问道:“柳二嫂可在?我有些话要问她。”
“我在——”柳氏从过厅旁边的一间卧房里走了出来。
墨儿见她两眼红肿,应该是昨天听到丈夫武翱的死状后,伤心痛哭所致。虽然如此,她却神色清冷,仍能自持,并不在人前流露悲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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