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食物变熟需要耐心。通常这时候,他会去检查一下他的墓地。
关于他的墓地,还有一段往事。
9岁那年,他曾遭遇过一场车祸。出事的那辆小巴属于村里的生意人王鹏。那辆车他起码坐过二十次,因为在这个小村庄,只有王鹏的车能直接开到市中心。因而,如果外公想带他去城里,他们总会坐王鹏的车。
那一次,车里挤了十二个人,人并不算多,只不过刚好坐满而已。但一上车,他就感觉有些异样,其实那天破车发出的隆隆声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后来他才想起,王鹏那天一定是喝过酒了。尽管这家伙可能刷过牙,嘴里还含着奇臭无比的生大蒜,但这些都无法瞒过他的鼻子,他闻到了一股大蒜掩盖不了的刺鼻气味。
他们的车在经过小桥的时候,翻进了河里。十二个人中有六人丧生,而他是幸存者之一。他的外公就死在那场车祸里。如果没有外公拼死把他送上岸,他不可能活下来,他根本不会游泳。他还记得外公一边奋力把他朝岸边推,一边大喊:“快抓住树枝!快抓住树枝!”他听外公的话,张开双臂向前伸,等他终于够到垂在河面上的树枝,并顺着它爬上岸边时,他发现外公已经不见了。一天后,外公的尸体才被打捞上来。
那件事发生后,他开始常常感觉头痛,有时候心口也痛,还常常梦游。他怀疑自己得了绝症,这个念头倒是令他轻松了不少,他觉得自己终于可以还清他欠外公的债了。为此,他在这片树林里为自己找了一块墓地,他在墓地的旁边,种下两棵桃树,他想,等桃花盛开的时候,自己大概就能永远躺在这里了。
可惜,事与愿违,桃树真的长大了,桃花也年年盛开,可他的生命却仍在延续,只是他感觉自己的健康每况愈下。
他的墓地没有墓碑,他只是在墓地所在的位置放了二十八颗石头,那代表他的年龄。
昨天,4月8日,他刚刚过了28岁生日。
他打起手电来到墓地旁。
如果不是手电光,他想他肯定不会发现异样。
二十八颗石头,现在变成了二十六颗。
而且,原来堆在一起的石头堆,现在都散了开来。
他的每颗年龄石都被他jīng心打磨过,因而他能轻易从泥地里区分出它们。可是,找寻那两颗丢失的石头,仍然花了他不少时间,最后,他在距离墓地约五米远的一棵杉木下发现了它们。
它们怎么会在这里?他问自己。
毫无疑问,是有人来过了。这个人经过他的墓地时,无意中踢散了他的年龄石。
可谁会来这里?
当然,最有可能的是看林人夫妇。他们每天都会巡查整个树林。然而,之前他们也作巡查,可从来没踢到过他摆放的石头。其实,所谓的巡查也就只是到林子里敷衍了事地张望一番,如果没什么异常,他们马上就会打道回府。而且,他离开时总是收拾得很gān净,所以他们肯定不会发现有人经常会在夜晚光顾这里。
今天是4月9日,周四,上一次他来这里是昨天,4月8日的晚上。他记得清清楚楚,他离开的时候,他的石头是完完整整的二十八颗。所以,那个人要不是4月8日深夜来的,就是今天,4月9日的白天来的。
到底是谁?
相对来说,他觉得看林人夫妇比那三个女孩更可疑。因为许家的大宅距离这片树林有一段相当远的距离,得越过一片荒凉的杂糙丛,路上没有路灯,林子里还有蛇。
“那里又黑又深,我去过一次就再也不想去了。”三个女孩中的老二曾向他抱怨过。
他确定另外两个女孩也有同感。她们都是在城里上学和工作的时髦女郎,在他看来,她们来树林,唯一的目的,就是选个好地方拍照。她们是不会有闲qíng逸致到树林的深处去探险的。他还记得一年前,最小的那个女孩,曾经在树林里迷了路,后来,据说是树林的主人,打电话报了警。派出所的老huáng带了五六个村民,当然也包括他,因为他是镇上唯一可以随叫随到的医生,深夜,他们打着手电走进树林,慢腾腾搜索了近两个小时,才在一块大石头后面找到昏迷不醒的她。
当时,他替她做过一个简单的检查,最后确定,她没有受伤,之所以会不省人事只是因为低血糖。后来,他才从老huáng嘴里得知,这个看起来在三姐妹中最聪明的小妹妹那天原本想在树林里独自体验野营的滋味,可没想到,她的这次冒险让她在树林里盘桓了将近十四个小时,还差点导致她母亲旧病复发。
所以,他相信三姐妹中没有一个会乐意深夜来树林里度周末。
当然,还有一个例外,除非许家老太太想吃蘑菇。他知道,她们曾结伴来树林里采过两次蘑菇。可是现在……
十几朵蘑菇好端端地挺立在那里。
他打着手电在蘑菇周围扫来扫去。
蓦地,他发现不远处的泥地上多了一堆东西,乍看像是杂糙。之前他从未看见过它,至少昨天晚上他离开时,他没见过这东西。
他快步走过去,扒开杂糙,发现那里面有两把铁锹。
铁锹?
铁锹是用来gān什么的?无非是挖土。如果是看林人夫妇丢在这里的,应该不需要用杂糙盖起来吧。
他弯下身子,仔细查看杂糙的附近,这一次,他观察的是土层,他了解这片林子里的一糙一木,只要有任何变化,他一看就知道。
十多分钟后,他在距离杂糙堆约两米的地方发现一片土层跟周边不一样。那块区域内的小糙都被踩碎了。他确信那地方最近被挖过。
他从口袋里拿出常备的橡胶手套,回身取了铁锹走到那片土层处。
令他吃惊的是,铁锹才刚cha入土层,他就感觉触到了异物。他不费chuī灰之力,撬开土层,一个木箱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8.被活埋的男人
金元一筹莫展地望着眼前昏迷不醒的男人。
他现在有四条路可走:第一,马上跑去找看林人,通报他的发现,然后,跟看林人一起将此人送到镇医院;第二,把此人丢在这里,任其自生自灭,也许第二天早上,看林人就会发现他,到时候,他们一定会送他上医院,当然还会报警,这是最省事的做法;第三,将此人背出树林,直接丢在镇医院门口;第四,反正他也是医生,可以为其作简单的伤口处理,然后想办法弄醒他,让他自己离开这里。
他选择四。
让他背着这么一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的壮汉穿过荆棘丛,他实在没那体力;而通报看林人,则是他最不愿意做的。因为这么一来,他夜闯许家树林的事就会败露。谁知道许家人会不会因此将他告上法庭?而更麻烦的事是,许家因此可能会加qiáng对树林的看管,也许因为这事,他今后再也不能来他的墓地了。这片墓地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他可不想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而失去它。
男人还躺在木箱里。他先用手电筒将此人全身上下照了一遍。显然,这家伙是被人谋害的,但血迹只集中在衬衫的领口处。由于此人穿的是黑色皮衣,所以暂时看不清衣服上到底有多少血迹,不过,至少乍看之下,血迹并不多;而衣服的下摆、裤子好像都很gān净,这说明,伤口很可能在此人的头部,而且伤口不会很大很深。另外,除了血迹之外,此人的衣服还算gān净,没有沾染污泥或者别的什么东西,说明此人很可能在受伤后,直接被弄进了木箱。他又用手电筒检查了一遍木箱的四周,发现在箱子的角落,就在靠近男人鼻子的地方,有个小孔。他想,如果没这个小孔,恐怕这男人早就死了。
我是不是该报警?他问自己。但回答是否定的。
镇派出所一共有五个人,他认为他们中没有一个愿意在晚上10点摸黑到这片树林里来。再说,这人也没死,伤得也不算重。对于派出所的人来说,人没死,就等于什么事都没有。再说,这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本地人,从衣着打扮看,多半是城里人,老huáng就算来了,也不会愿意多管闲事。老huáng快六十了,他最希望太太平平地混过这三个月,然后顺利退休。如果这几个月没案子发生,对他来说就是好事。
这人被打破头扔进木箱里活埋,明显属于谋杀案,只不过是谋杀未遂。小镇已经N年没发生过恶xing案子,老huáng碰见这种事,躲都来不及呢。他估计老huáng接案后,顶多随便问两句,然后就会劝此人到市里去报案,这样,他就可以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了。所以报警实在没多大的意义。
他绕着箱子走了一圈,随后在箱子的一边停住。他放下手电,蹲下身子,用力扛起木箱的一端,箱子摇摇晃晃地竖了起来,他又走到箱子的正面,把几乎直立面对他的男人,从箱子里拽了出来。
他本来以为这么一折腾,男人会醒来,可男人却毫无反应。
他猜想这男人在箱子里可能已经待了很长时间。不管是被击伤还是吃了安眠药,都很难让一个人昏睡超过八小时。因而,他判断这男人很可能是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或者别的什么药物。换句话说,这男人是被投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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