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传统当铺依照规矩,上上下下有两个字必须做到,那就是“客气”。
接近一小时之后,钱修业才出现在当铺门口的屏风一侧,而搀扶着他缓慢走进的却是一个打扮清秀,长发披肩,里面穿着旗袍,外面搭着披肩的妙龄女子。
马菲和刑术立即起身,在起身的一刹那,原本注意力放在钱修业身上的刑术却突然间目光投向了其身边的那个女子,随后浑身一震,整个人呆住了。
那个女子在看到刑术时,也有相同的表现。
马菲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她见钱修业杵着拐杖慢慢上前,双手吃力伸出要去握刑术双手的时候,她立即上前用手顶了一下刑术。
刑术回过神来,立即握住钱修业的双手:“钱师叔,身体可好?真是对不起,要不是有急事,我也不会来打扰您。”
老态龙钟,满头白发,脖子和脸颊底部都长出无数老人斑的钱修业微微点头,从自己中山服口袋中掏出手绢来,擦着挂泪的眼角道:“刑术呀,你说的都是什么话?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我是天天盼着你和你师父能来看我,但你们就是不来。”
刑术忙道:“钱师叔,师父jiāo代过,说您老人家喜欢清静,让我没有急事的前提下,千万不要找您,给您添麻烦。”
两人说话期间,马菲一直留意着钱修业身边的那个女孩儿,她从先前刑术的反应可以断定,她一定与刑术认识,而且曾经很熟悉,恐怕熟悉的程度超过了一般的朋友,否则的话,刑术不会有那种反应。
刑术和钱修业客套了一阵后,钱修业扭头看了一眼那女子,女子立即上前一步,朝着刑术和马菲微微点头示意,钱修业道:“这是佘采香,是我所收的最后一名弟子,也是唯一一名女弟子……采香,叫刑师兄,对了,没请问这位是?”
在佘采香低声叫了“刑师兄”之后,刑术正要介绍马菲,马菲则上前道:“钱师叔您好,我是刑术的未婚妻,我叫马菲。”
马菲这句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全都愣住了——刑术也浑身僵了一下,钱修业也是无比吃惊,而那佘采香也明显第一时间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刑术的身上。
当然,马菲这是故意的,因为从钱修业回来,不,确切来说,她感觉从走进这家当铺那一刻开始,自己与刑术就陷入了被动之中,所以,她需要变被动为主动。
当然,马菲也后悔了,因为同样的话当初也从贺晨雪口中说出来过,也是为了行动方便而掩饰,不过话已经说出来了,刑术也没有当即反驳,这个谎言也只能延续下去。
“未婚妻?”钱修业虽然显得很吃惊,但依然微笑点头向马菲示意,随后又看着刑术道,“刑术,借一步说话。”
马菲知趣坐下,端起茶杯喝着,目光却依然停留在不远处的那个叫做佘采香的女子身上,这女子身上有一股很独特的气质,应该说钱修业、易采云、刑术三人站在一起,就知道是同一个行当内的人,相反显得马菲更是格格不入。
屏风之后,钱修业低声问道:“刑术,我听到的消息是,你的未婚妻是铸玉会前任四大首工中的贺风雷与艾星灵的二女儿,也听说你继任了首工一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师父也已经与我断了一段时间的联系,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刑术想了想道:“师叔,是发生了一点意外,但现在几乎与铸玉会没有什么太大的关联,他们如果将来要cha手眼下的事qíng,也只是出于私人恩怨和清理门户罢了,我来这里,主要是为了两件事,第一,我想知道当年《九子图》到底是怎么回事?第二,我也从钱师叔这里了解一下我师父从前的徒弟连九棋的事qíng。”
钱修业明显一愣,一下抓住刑术的手腕:“刑术,你为什么要突然问起这些?”
刑术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道:“钱师叔,这里说话不方便,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钱修业点头:“也好,咱们去后院吧,后院清静,我叫小黑去买些熟食酒菜回来,咱们便吃便聊吧,另外,我还得多嘴问一句,不管刚才那个叫马菲的是不是你的未婚妻,我都想知道,她值得信任吗?”
刑术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透过屏风,他只能隐约看到坐在那里的马菲身体轮廓。
刑术道:“我师父说她值得信任。”
钱修业摇头:“我问的是你,不是你师父。”
刑术迟疑了一下,肯定地点头道:“值得信任。”
钱修业“嗯”了一声:“跟我来。”
就在此时,刑术却没有挪步子,下意识看了一眼一侧很是规矩的佘采香。
钱修业立即会意,低声道:“放心,她也值得信任。”
刑术迟疑了下,还是点了点头,因为他原本想说的那句“她不值得信任”的话,又直接咽了回去。
其后,钱修业遣了在柜台中那个当值的小朝奉小黑去买熟食酒菜,自己则带着刑术等人走到后院。
一进后院,刑术和马菲才发现这里别有dòng天,所谓的后院实际上是一个较大的天井屋,天井之下有个简易的凉亭,凉亭中摆着石桌、石凳,旁边还躺着一张木制的躺椅。
刑术搀扶钱修业落座之后,钱修业指着那躺椅道:“这张躺椅就是你师父年初送来的,结果我就用过一次,不过木质上乘,手艺也相当好,放在外面,也不怕风chuī雨打。”
此时,佘采香低声道:“师父,我去泡茶。”
“好。”钱修业微微点头,下意识看了一眼马菲,因为马菲的目光一直落在佘采香的身上。
马菲发现钱修业看着自己后,立即移开目光,露出个微笑。
钱修业也冲马菲礼貌xing地微微点头,道:“刑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qíng?”
刑术道:“师叔,这件事我必须从头说起,估计会花较长的时间。”
“没关系,你师叔我现在就算是什么都没有,但闲工夫有的是。”钱修业说完,大家都笑了,钱修业又道,“所以,你说吧,哪怕你说上一年,我也想你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
刑术随后从田炼峰拿出那双筷子说起,一直讲到了湘西甲厝殿,这一讲就说到了晚上十点多,期间吃完了饭不说,还喝了好几壶茶。
刑术说的过程中,钱修业和马菲都听得很认真,但马菲留意到佘采香总是进进出出,倒晚茶,续完水,也只是站在凉亭之外的地方,显得很守规矩,也似乎刻意表现出对刑术所说的事qíng完全不敢兴趣。
等刑术说完之后,钱修业叹了一声:“原来是这样,想不到连九棋真的没死,我也想不到,你师父竟然什么都没有告诉过你。”
刑术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钱师叔,师父为什么不告诉我连九棋的事qíng呢?”
钱修业抬眼道:“我想,他是不想你去寻找《九子图》吧,他毕竟是你师父,知道你是xing格脾气,不要说是你,就算是提议编写此书的我,都萌发过要走遍中国大好河山,寻遍天下奇货的念头,但念头始终是念头,人终归会累,终归会老,等到了累了的那一天,其实人也老了,只想踏踏实实过日子了。”
刑术问:“钱师叔,连九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当初他为什么要拿走《九子图》的副本?”
钱修业道:“当年我们编写出《九子图》的时候,九个人几乎都没有离开东北,足足花了一年的时间编写,期间所用的稿纸都是就地焚毁,就怕是走漏了风声,里面所记载的地点都是我们年轻时候去过的地方,基本上都是其他人没有涉足过的禁地。《九子图》编写完成之后,我们想将这本书藏起来,因为有些东西,就应该永远藏起来,一旦现世,不仅会导致刮起腥风血雨,也会让那些禁地遗迹遭到损坏。”
刑术问:“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编写呢?”
钱修业笑了:“怎么说呢?算是对我们自己年轻时候所做事qíng的一种肯定吧,我们当逐货师的,不能取死物,这个你应该清楚,所以古墓这类的我们绝对不会涉足,只会去找一些古遗迹,而往往在这些地方其实能找到的奇货极少,可一旦找到,就是稀世珍宝……49年之后,国qíng大不一样,我们虽然自称叫手艺人,但也得遵照法律,不能取的就是不能取,再者,我们平日间所做的买卖,也够吃喝,至少比一般人过得好,所以呀,编写《九子图》就如同是我们九个人的人生自传一样。”
刑术点头:“当时为什么要jiāo给连九棋呢?”
“那时候收徒的,只有你师父、我以及马归远三人,其他人对收徒弟都没有任何兴趣,陈泰东就不用说了,他实际上在我们当中算是最年轻的,也是后起之秀,之所以将他拉进九子当中,其原因也是因为他太优秀,我们不想这种优秀的人误入邪道,变成我们的对头。”钱修业仔细回忆着,看着跟前的茶杯,“而当时我的两个徒弟不争气,大徒弟想发财,跟着一批天杀的盗墓贼去了陕西,结果死在那里了,二徒弟又太笨,脑子不好使,至于那马归远的徒弟聪明是聪明,但是个病秧子,腿脚不利索导致拳脚功夫也不好,所以思来想去,只有当时连九棋能胜任,这个连九棋除了功夫不错之外,头脑也相当好,对你师父相当忠心,从来没有坐过任何出格的事qíng。”
52书库推荐浏览: 唐小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