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动机_穆卿衣【完结+番外】(25)

阅读记录

  说起李染的事,她的声音仍然平静,象迟缓流动的河水。

  “我从小就很宠我这个妹妹,我觉得她活泼,聪明,她很会读书,年年都考优秀。那时候,我觉得,我身上没有优点,她都有。我很羡慕她,或者说,我很羡慕她那种人,好qiáng,自信,有脾气,所以我总是让着她,有好吃的,好玩的,总是她霸占,过年的时候,妈妈只给她做新衣服,不给我做,因为她知道,如果小染没有新衣服,就会哭会闹,而我呢,从小他们都说我是一个懂事的孩子,懂事的孩子从来不会哭着吵着向大人要东西。就好象懂事的孩子没有yù望似的。时间久了,我自己也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会喜欢一样东西,我是不是真的会渴求什么东西,我也许什么都可以放弃。”

  “可是小染向我要信如……这一次,我知道我无论如何也不可以放手。我第一次知道,唯有信如,我不想放手……爱?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爱他,我们只是平常人,又不是做戏,哪里动不动就说到爱不爱的呢……可是,小染这一次真的太过份了,太过份了……就算李信如爱上别的女人,也不会象此时这样让我痛心。我吃安眠药,不是为了吓唬谁,那时我真的觉得活着没有意思,谁都可以欺负我,谁都可以践踏我,连我自己的妹妹也不放过我!我这才发觉,从前我什么都让着小染,并不是因为我喜欢她,是因为我一直都忍着她,我忍了她一辈子!我真的想死了算了。”

  她随意的说着。

  对于她的这些话,会对案qíng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对自己是有利还是不利,她好象并不关心了。

  “……很奇怪,那时候我并没有太多的想到信如。偶然想到他,也不过想到,我死了以后,小染会和李信如结婚吧,她一辈子都会背负着bī死姐姐,嫁给姐夫的罪孽,她表面上做出什么都不在乎,可是到那个时候,她会在乎的,在她心满意足以后,在她发现嫁给李信如原来也不过如此以后,她就会在乎了。那时她就会想起我了,想起我这个一直都宠着她,让着她,最后还被她bī死的姐姐,她睡在我的chuáng上,会不会发抖呢?”

  李梅笑了笑。那笑容也不象笑容,就算笑的时候,她看上去还是没有表qíng。

  比起李信如对她的伤害,李染对她的伤害显然要猛烈得多。

  “很恶毒,是吗?可是你们不是想听真话吗?这就是一个人在将死之前的真心话。比起bī她去寻死的人所做的那些事,这一点点的想法,算什么呢?”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没死成。我又被救活了。”

  “看着妈妈在我身边哭得脸青面黑,声音都哑了,我觉得我对不起她。她一直都是爱我的,我知道。这个世界,再没有谁象妈妈这样无私的无保留的爱过我了,可是我却一直想着自己的事。我对不起她,我从来没有让她过上一天好日子。从前我为了李信如,克薄着我的家里人,现在我又为了我那个狠心的妹妹,我又让妈妈这样担心,这样痛苦。所以,后来我那个财迷心窍的爸爸提出让李信如补偿,我同意了。就算是为了妈妈,我也要让她的晚年过得舒服一点儿。”

  “人家说死过翻生的人整个看世界的眼光都会改变,我想那是真的。在我重新回到信如身边以后,他无论做什么,我真的不在乎了。我只想好好的过完我的一辈子,我就只当是我一个人住在那屋子里,他不过是一个影子,一个借住者,他高兴回来就回来,高兴吃饭就吃饭,我做好我的本份,我不想管他,不想理他和那个叫什么洁洁的女孩子的破事……我为什么不离婚?说真的,我做了十年的家庭主妇,我已经什么都不会做了,除了家庭主妇。其实我挺喜欢做主妇的,在洗碗理菜的时候我觉得最安心。我很满意我现在的生活,不想再有改变。别人都说我傻,大家都为我担心,因为一旦李信如再次提出离婚,——我们都知道他迟早会再提的——我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我的好梦也就到头了,不过我还不是太着急。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的事,到明天再说吧……到时候我是不是还活着也不一定呢。反正我这条命也是捡回来的。结果,世事难料,对不对?”

  她抬起疲倦眼睛,平静的扫视过我和琉璃。

  她的眼光里,丝毫没有邪恶或得意的味道。就象我曾经看见过的一双羊的眼睛,温驯,安静,没有yù望,而且没有任何感qíng。

  这一次,是我无法承接她的目光。我不知道琉璃的感觉如何,不知道什么原因,我竟然深受震动。

  第19章

  爱因斯坦的相对论里说,时间与空间不是绝对的,而是相对的。

  这一点,我近来深有感受。

  自从和程明恋爱以来,我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日子好象特别滑溜好过,一转眼又是一个星期过去了。但对于李梅来说,她在拘留室里的这十多天却是一日三秋,度日如年。

  我和程明并不是每天都见面。但是不见面的时候一定会通个电话。

  有时在会议室,我的手机响了,我压低了声音和他说上两句。我的不远处领导在枯燥冗长的讲着话,我的身边一群大老粗在咳嗽,在抽烟,在打哈欠,有人在偷偷放屁,我坐在混浊的空气中,一片烟雾缭绕里,我的心跳加速,我的身体会发热,我不由自主的在微笑。只是因为他的这个电话。收了线,我想,这大概就是爱qíng了。

  有一次我实在很想他,于是休了半天假。他正在上庭,我没有告诉他我会去。

  用警官证很容易就进到了法庭里面。我坐在旁听席,看着他长袖善舞,在法官与陪审团面前雄辩滔滔,力证犯人席里那个耷头耷脑的瘪三贪污公款qíng有可原。这种感觉很奇妙。

  我坐得远远的,用一种第三者的身份,看着这个与我耳鬓厮磨的男人,此时衣冠楚楚,一副大律师的派头,用他那公式化而又富感染力的声音慷慨动人的总结陈词。他的这种形象和他赤身露体,大汗淋漓,从喉间发出呻吟的样子重叠在一起,那真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完结后他走出法院,远远的看到我,愣了愣,但随即不露声色的继续往前走。我也慢慢的走开了,就象两个完全没关系的人一样,我们离得远远的,一前一后的走着。他到了停车场,上了车,摇下车窗,抽着烟。然后我也到了,为了刻意保持距离,我坐进后座。

  我觉得有一种热力从下面蒸腾上来。

  我很兴奋。

  就好象又重新发现了一个他,我迫不及待的想要和他做爱,将这一个他也完全占为己有。

  有一次我和程明遇到了我父亲。

  那是在我家里,我们刚刚缠绵了一阵子,准备出门去找点东西吃,突然有人敲门。我把门打开一条小fèng,看到我的老爸爸,一头稀疏的灰发,站在门外。

  “你又换了锁。”他有点责备地抖动着手里的钥匙:“我都进不来了。还好你在家。”

  “我就要出去了。”我在门里说。

  他看到我没有请他进来的意思,伸出一只手去推门:“来都来了,你总得让我喝口水。”

  说着话,他已经硬挤进来了。随即一双眼睛探讯的望向我身后。

  高大的程明正站在chuáng边。

  我回过头去,有些抱歉的看了程明一眼。程明慢慢的推了推眼镜。

  当时气氛挺尴尬的。

  “他是谁?”老头子掉头来问我。

  “是我朋友。”我不耐烦的说。

  “什么朋友?也是你们局里的?”老头子继续问。

  “不是。”我生硬的说。

  “在哪认识的?我怎么从前没见过?”这个刑警队出身的退休老警员警惕xing很高,不打破砂锅问到底誓不罢休。

  程明这时已经镇静下来了,他微笑着向我爸伸出一只手:“伯父你好,我叫程明。”

  老头子哼了一声,握住程明的手,用他多年办案的锐利目光,透过老花眼镜上下打量着程明。程明保持微笑,浑然不觉的样子。经过一番X光扫she以后,老头子似乎开始满意了,程明的确外型正派,不同与以前他在我这里捉到过一两次的丁丁,小风之流。

  “你是搞什么工作的?”老头子问。

  “我是律师。”程明回答:“是因为这次办一起凶杀案才认识陈警官的。认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陈警官为人正直,热心助人,办案一丝不苟,和他jiāo朋友很愉快。而且以后我们工作上也许还会有联系,也许有时还会有请陈警官帮忙的时候,到时请多多关照。”

  他向我微微欠身示意,正是那种典型的殷勤又骄傲的应酬式作风。

  我忍着笑,也一本正经的说:“要是真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朋友之间说一声就行了。”

  老头子生怕我吃亏上当,急忙转身对我说:“那也得看是什么忙,朋友归朋友,公事归公事,有些忙,无关轻重,就可以帮,原则xing的问题就不能马虎!小程你说是不是?”他把脸转向程明。

  “是,是。”程明点头说:“伯父你放心,我是懂法律的人,我不会乱来,不会让小陈为难的。”

  我在一旁突然说:“老爸你这次来我家,阿姨她知不知道?”

  阿姨就是我家从前那保姆,我现在的后妈。

  这一下问到老爸的死xué了。到他大感尴尬的回答说:“这个……笑话,我高兴到哪儿就到哪儿,还用得着跟她说?”

  我有些同qíng的打量着他,他其实被那个女人管得死死的,但他还是一有机会就溜到我这儿来瞅瞅,偷偷的塞点钱给我。他的工资全部都要上jiāo给阿姨,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落下那些钱来的,可能是公安局的其它补助,报销的药费什么的。但是我也很理解那阿姨,她正壮年,找个老头子当男人,你说除了控制一点钱,她生活还有什么安慰?而且老爸跟着她当然要比跟着我过好得多。儿女长大了,都是要离家的鸟儿,剩下的老鸟儿孤伶伶的当然需要个伴儿。什么教养儿防老之类的都是扯蛋。你把儿子教养大,到时后他不来扯你后腿已经是福份儿,你自个儿的生活还得指望你自个儿,谁也别想靠,谁也靠不住。所以老年人,最需要的不是子孙后代,而是钱和伴侣。

  我就不是一个好儿子。每次一想到我自己,我就觉得生儿育女之类的事没意思透了。

  上一次见到老爸,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了。每一次见到他,我都觉得他看上去比上次又老了一头,他的白头发好象更多了,眼角的皱纹好象也堆得更深了。想当年,他也是咱们刑警大队的帅哥一名,不然怎么迷倒了我漂亮的老妈。不过看看他现在,一个碘肚gān枯的小老头,很难想像他当年的风采。总之人一老,就什么都没意思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穆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