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动机_穆卿衣【完结+番外】(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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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天花板上的十二盏水晶灯猛地she出耀眼的光芒,已经在黑暗中浸yín了太久的我在一瞬间简直睁不开眼睛。在我本能地眯上眼睛的那几秒钟里,我突然再次感觉到恐惧──如果他真的是罪犯的话,那他等待的是不是就是这一个时机?

  三秒钟的时间,已经够我死上一次的了。

  然而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我的眼睛很快适应了眼前的光明。

  我好象是梦游中的人突然回到现实,我又身处在我熟悉那间漂亮的客厅里,我的脚下是光洁的金huáng柚木地板,不远处是温暖的浅米色布艺沙发,大理石的台几上摆着几本杂志和一个水晶烟灰缸,墙角的花架上,一大丛深红色的蝴蝶兰花优雅地垂下花枝,刚才在黑暗中面目狰狞的一切,突然显出它们的本来面目,一切又都变得温馨,jīng致,亲切。就象被施了魔法一样──光实在是不可思议的退魔咒。穿著黑色V领毛衣,白色衬衫的程明,似笑非笑地站在我对面不远的地方看着我。他没有戴眼镜,衬衣的衣领敞开着,他今天应该刚刚剪过头发,鬓角修得非常整洁。他的嘴角破了一点,有些肿,那是被我刚才揍过的地方。但总的来说,他看上去斯文又潇洒。在那一刻我几乎有一种错觉,我好象做了一个荒唐透顶的噩梦,现在梦醒了,其实什么事也没有,我只是来这里作客,他仍然是等待着我的qíng人,现在我到了──而我手里却用枪指着他,这不但非常戏剧化,而且还异常可笑,这一切太不真实了!

  本来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可是当我真正与他面对面的时候,却象阳光下的冰淇淋一样,迅速溶化。溶化在他漫不经心散发出的那种qiáng大的亲和力里。我láng狈不堪。

  我觉得我他妈的这样子太傻了!

  不知道为什么会搞成这个样子,他气定神闲,我却狗急跳墙。“你看,这样是不是好很多?”他挑起嘴角,问。

  不知是不是因为没有戴眼镜的关系,他的笑容里有种我不熟悉的感觉。他虽然是在笑着,可是从前展现在我面前的温柔感消失了,现在的他很象最初的时候,我在他的办公室见到的他。在礼貌的范围内殷勤,周到,彬彬有礼。我感觉到枪在我手里的沉重。

  一时间我不知道下面应该怎么做,我也许应该把它收起来?

  程明向前走了几步,弯下腰,把刚才放在地板上的东西重新拿了起来。“子鱼,把枪放下好不好?你看,我并没有拿什么可以攻击xing的东西,我也不会逃跑的。我可以向你保证。”

  我这时才看清了一开始他拿在手上的黑乎乎的东西,原来是一瓶红酒和两只杯子。“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本来想等你来一起庆祝的。”程明一边把它们放到大理石的茶几上,一边说:“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后来听到音乐停了,才知道你来了。”

  我还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但是我握着枪的手慢慢的放了下来。我这时才发现我的手臂又酸又痛。“我的眼镜呢?”他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走到一个角落,将它捡了起来。其中一块镜片已经碎掉了。他拿在手里看了看,耸耸肩,把它放在小茶几上。然后他转身坐在沙发上。“坐啊,子鱼,不要那么拘束。”他说。

  我无言地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他拿起酒瓶,斟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推给我,自己拿起另外一个杯子。我默默地拿起,喝了一口。红酒特有的苦涩的清香,顺着我的喉咙流到胃里,我饥饿的胃立时腾起一股热辣辣的感觉,火舌一样顺着我的每一条神经末梢向头顶上一路攀升。我喝酒一向不上脸,但是这一次,我感觉我一定连眼眶都红了。“还是这样说话比较舒服,对不对?”

  他也喝了一口酒,问我。

  我不说话。

  他仰身靠在沙发上,在椅背上长长的伸展开手臂。

  “我们开始吧。”他又说。

  我抬起眼看着他。

  “你不是要调查我吗?现在我准备好了。我们随时可以开始。”

  “好。”我说。

  然后我跟他说了我的想法。我是怎么发现李信如的xing取向问题,然后以此得到的推理。其实基本上刚才他自己也已经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只是我说得更具体详细。他是唯一符合一切条件的人。有qiáng烈的杀人动机,也有充足的作案的时间,现在我们唯一需要的就是确凿的证据。这也是最困难的地方。我一边把继续着我的推理,一边紧紧地盯着他的反应。只要他露出丝毫恼羞成怒的神qíng,或者流露出对于整个谋杀计划百密一疏的懊恼,一定逃不过我的眼睛。但他只是一言不发的听着。

  很认真的倾听。

  虽然善于倾听也是律师的一大特xing,但他那个样子就好象在听与自己毫相关的,某个客户的委托。关于我自己的感受,我当然没有向他透露一个字。

  听我说完了,他发出了一声感叹:“你的想象力,的确很丰富。”

  我不理会他话中的揶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李信如在huáng山旅游时那张相片,是你给他拍的吧?”

  “是的,是我。”他承认:“但是在法庭上,这样的证据根本不会被承认。就算一个男人给另一个男人拍了张相片,这也不能证明他们是同xing恋啊。”

  他笑了笑:“谁能证明我是同xing恋者呢?你吗?”

  这一下又点到了我的死xué。

  我语塞了一下,但随即说:“我们只是提出这样的证据,信与不信,是法官和陪审团的事。”

  “看样子,你真的非常肯定是我杀了信如。”他喃喃的说。“还有那位周小姐。”我平静的补充。

  “就算是法官判案,也得给人犯一个自辩的机会,对不对?”

  这也是我预料中的事。他当然会狡辩。

  我等待着领教他的口才。

  “哼,”我说:“你说吧。”

  “我只是想向你指出,以我是凶手为假设,在这整个案件中,有几点很不合理的地方,希望陈警官能留意。”

  他对我的称呼改变了。

  我心里微微一痛。

  “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陈警官,如果我真的是凶手的话,我应该躲你躲得远远的才是啊,我没有必要来招惹负责这个案件的警察。这么做实在是很不明智的。”

  “你不过就是利用我来刺探案qíng。”

  “如果我真的想那么做的话,还有很多其它的办法,我没有必要选择其中最危险的一种。”他摇晃着手杯中的红酒:“你知道,你那位搭挡许警官好象对我很有好感,利用她岂不是方便得多?”

  的确,那样也安全得多。

  “也许你是做贼心虚。我迟早会认出你来的。”

  “是吗?我很怀疑。”他一笑:“那天你根本烂醉如泥,连我把你带回你自己家里也不知道。好吧,就算你有所怀疑吧,只要我矢口否认,或者再向许警官献献殷勤,你能怎么样?”

  “……”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李信如的太太,李梅──如果要行凶杀人,我完全可以趁李信如离开周洁洁的家的时候动手,先杀李信如,再杀周洁洁,我没有必要跟踪他回到家里。我明明知道他老婆在家,我如何能够确定他太太这时是睡着了还是醒着?事实上,女人大多非常敏感,一点动静就会从梦中醒来,不是吗?我为什么要冒这个险?”

  “这个……也许是你想嫁祸给李梅。”我勉qiáng说。

  “如果是这样,我为什么不做得更漂亮一点,比如说,弄点血滴在楼梯口上或她的某一件将洗的脏衣服上?你大概也注意到了,信如家的洗衣机放在楼下,非常方便。诸如之类。连丈夫离开身边,被杀在家里都一无所知的女人,实在睡得太沉了,就算我把凶器塞进她手里她大概也不会醒吧。──你不觉得这里很可疑吗?”

  “……”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你假设的杀人动机根本就不存在。”

  “你说什么?”

  “我和信如的确都是同xing恋者,这件事与案件也许有着某种相关联的地方,但是却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关联。我没有杀信如,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他。”他缓缓的说:“事实上,我很同qíng他。我一直想要帮助他。但有些事,除了自己,别人是没有办法帮得到的。”

  “你,同qíng他?”我问:“为什么?”

  “因为信如他……是一个很不快乐的人,”他的眼睛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神qíng:“他也许是我见过的,最不快乐的人。”

  “在别人眼里,信如也许就是所谓的幸运儿。他外型漂亮,头脑聪明,事业一帆风顺,也很有女人缘。很多认识他的人都羡慕他,甚至妒嫉他──当然,我是说,男人。我们律师事务所的同事,甚至背地称他作男人公敌。”程明微微一笑:“意思就是说,他是这些男人的众矢之的。信如是个好qiáng的人,别人越是注视他,他愈发不肯输人。他身边的人真真假假的敌意越浓,人前人后他就越要漂亮,张扬,从来不肯低调服软。”

  “哪怕是在我的面前,他也不肯放松。他是那种打落牙齿和血吞,宁可忍痛,也不哀求的硬骨头。这么骄傲的一个人,你可想而知,在大学一年级时发生的那件事,对他的打击有多大。后来他对我说,当时感觉如同灭顶之灾,他的爸爸,妈妈,身边的人的眼光好象要把他生吞活剥了。那时他特别不敢出门,走在外面,觉得好象自己赤条条的没有穿裤子一样,他也特别怕别人在他后面窃窃私语,他害怕他们是在议论他。就算街上两个完全不认识的人聊天,距离远一点,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他也会全身发抖,认为他们是在谈论他自己。”

  “那时他只有十九岁,本来就是成长过程中最敏感的少年时期。那件事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了浓重的yīn影,一直到他死恐怕也没有摆脱。”

  “信如一直认为他爸爸是被他气死的。因为他,他爸爸觉得在工作了一辈子的教育局里丢人现眼,所以提前办了病退。本来那么令他骄傲的儿子,成了他晚年最大的耻rǔ,老头子怎么也没想通这件事。后来他爸得了癌症,未了已经不能说话了,见到他就是流眼泪。他爸爸去了以后,他妈让他跪在他爸的病chuáng前面,指着老头子的尸体发誓,说他再也不敢了,说他一定会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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