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局中局1_马伯庸【完结】(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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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我有理想有道德有思想有追求,四有青年,他们可没法比。”

  小服务员接连不断地把热菜凉菜端上来,以江淮菜为主,兼有几道川菜,做得都异常jīng致。那盘北京特色的烤羊腿搁在正中,反显得有些豪放突兀。我饿坏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夹了块松鼠桂鱼扔到嘴里。这鱼做得松软苏香,不愧是名厨手笔,搁到外头饭店,怕不得八块十块一盘。

  沈云琛没动筷子,徐徐对我说道:“小许,我们刚才只说答应你考验通过以后,有资格入座,可没说同意你们许家回归五脉。”

  我放下筷子,从容说道:“晚辈只想多了解了解许家先人的事迹,至于五脉回归什么的,听凭刘局安排就是,我自己并没什么得失之心。”

  沈云琛有些无奈,转向刘局道:“你听见了?人家也不是特别qíng愿呐。”刘局避实就虚地笑道:“大家先见见面,互相熟悉熟悉,都有好处,都有好处。”

  就在这时,一个不yīn不阳的声音飘飘忽忽进了院子,在每个人头顶弥漫开来:“你们吃得好开心呐。”

  第二章 民国文物大案——武则天明堂玉佛头失窃案

  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放下筷子,朝着院外看去。我被药不然捅了一下,赶紧三两口咽下gān丝,也跟着众人视线看去。从院子外头走进来一个老头。这老头身材宽大,一头白发,穿的是一件丝绸功夫衫,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他身后跟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身材极好,就是面部线条有些硬朗,看着很像最近港台电影里的那个打女杨紫琼。

  药不然对我悄悄说:“这就是huáng字门的家长,叫huáng克武。身后那个是他孙女,叫huáng烟烟。”他忽然想起来什么,又说:“对了,今天那家瑞缃丰,就是他的产业。”

  “哦……”我看着这位huáng克武,如果不介绍,还以为这老头子是哪位武学名家呢。

  “这次刘伯伯策划五脉聚首,反对最激烈的,就是他。你们白字门的金石玉器这块儿,现在大部分都是huáng家兼管着。如果许家回来,受损最大的就是他们huáng家。”

  刘局一见huáng克武来了,连忙站起身来,离开座位迎了上去:“huáng老,您来啦。”

  huáng老看看饭桌眼皮一翻:“我来不来,也没什么区别,你们这不是吃得挺开心的嘛。”

  刘局道:“看您说哪儿的话,几位理事都在等您呢。小辈儿们不经饿,我让他们先吃点垫垫肚子。咱们今天是家宴,不用讲那么多规矩。”

  huáng克武走到桌边,冲其他三位理事拱拱手,大马金刀地坐到椅子上,一双虎目瞪着我。

  我哪里还能吃下东西,只得放下筷子,也看着他。

  “你就是许愿?”huáng克武劈头就问。

  “是。”

  “你爹是许和平?”

  “是。”

  “你爷爷是许一城?”

  “……这个,我不知道。”

  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听到我爷爷的名字,原来是叫许一城。

  huáng克武看到我的反应,讥讽地撇了撇嘴,对刘局道:“看看,他连这些都不知道,你还要搞什么五脉聚首。有什么好聚的?”

  药老爷子忍不住开口道:“再怎么说,他也是五脉中人。五脉同气连枝这么多年,见见故人之子,叙叙旧,有何不好?”

  他刚才还出题刁难我呢,现在huáng克武一出来,他反而开始帮我说话了。看来药不然说的“玄huáng二门不和”,果然是真的。huáng克武看看药老爷子,又看看沈云琛,最后把视线落在一直不吭声的刘一鸣身上:“好哇,你们三位看来是早商量好了,就等着欺负我一个老头子呢。”

  刘一鸣睁开眼睛,慢条斯理道:“老huáng你还是这xing子,太急。现在什么都还没定论呢,你生什么气?”

  “定论?定论在六十几年前就已经有了!”huáng克武伸平手掌,在桌子上一拍,整个桌子上的菜盘都跳了一跳。他一指我:“这个许家人不知道,难道你们也不知道?当初许家gān过什么,你们全忘了?”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满桌子都安静下来。刘局给huáng克武斟满了酒杯,表qíng如常。沈云琛皱眉道:“老huáng,提六十年前的事做什么?那都是解放前的恩怨了。”

  huáng克武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药老三刚才不是说要叙叙旧,见见故人么?那今天咱们不妨把话说开,给这位小朋友讲讲,他们许家当年到底做过什么,要被开革出五脉。”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心脏也不争气地剧烈跳动起来。无论刘局还是药不然,他们一提到许家过往就变得吞吞吐吐,不肯吐露信息。这让我非常不耐烦,也是我至今都不是很积极地响应五脉聚首的原因——我不想糊里糊涂地搅和到这些事qíng里头。

  反观这位huáng家长,虽然上来就明显对我有敌意,但说话痛快,正中我的下怀。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手中平端酒杯,三指在底,两指握杯,大声道:“我虽然姓许,对自己家的事却完全没了解。请您为我解惑。”

  现代人不兴下跪,这是比较正式的求人手势,圈子里一般只有在涉及到生死大事时,才会使用。huáng克武见我用这手势,左右看看,对刘局道:“你们都没跟他说过?”

  “还没。”刘局回答。

  “真有意思。你们要把人家拉进鉴古研究学会,却连这种大事都不肯说。藏着掖着,到底是机关gān部的作派。”

  刘局也不尴尬,反而笑道:“今天我把老几位都请来,正是想聚齐了人,把这事摊开来讲。既然赶上这个契机,那就由huáng老您讲讲吧。”

  huáng克武把目光转向我:“你爹从来没讲过你爷爷的事qíng。你可知为什么?”我摇摇头。他毫不留qíng地说道:“因为你爷爷做了一件极其丢人的事qíng,太丢人了,你爹都没脸跟别人说。”

  “是什么事?”

  “你爷爷,是个汉jian!”

  从我小时候开始,一直对这位爷爷充满了好奇的想象。有时候,我爷爷是个十恶不赦的山贼,他抢劫绑架杀人无恶不作,每一个村民听到他的名字,都会颤栗着匍匐在地;有的时候,我爷爷是个忍rǔ负重的地下党,他智斗鸠山,巧取qíng报,还救出了杨子荣与铁梅。无论是什么样的人,最终他都会以一个轰动xing的大案作结局,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个疑问成为我幼小心灵中一段挥之不去的主题。我的童年,就是在这种揣测中渡过的。

  我至今都无法忘怀那个夏夜的后海四合院。huáng克武冷冷地吐露出七个字来,彻底终结了我童年的想象,让我在炎热的夏季如坠冰窟。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过,他会是一个汉jian。

  huáng克武看到我的反应,没有流露出丝毫同qíng,继续冷酷地讲述起来——

  “五脉自唐初始创,以鉴宝知名于世,历经唐、五代、宋、元、明、清,一直绵延到了民国,声望不堕。那时候还没有中华鉴古研究学会这个机构,时人都把五脉称为‘明眼梅花’。清末时局大乱,无数古董旧物流落民间,一时泥沙俱下,良莠不齐,正需要鉴宝之人掌眼把关。那时候,五脉的掌门,正是白字门的家长,你爷爷许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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