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局中局1_马伯庸【完结】(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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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我挑了挑眉毛。

  木户加奈指了指我怀里那个牛皮笔记本:“刚才我不说过么,我祖父不是有一个类似的本子。那个本子里的文字,是被加密过的,无法破解。我一直怀疑,祖父在那个本子里写下了发现玉佛头的经历。破译这个笔记本,我才能去说服东北亚研究所的人;而许桑你也可以找出你们家族的真相了,不是吗?”

  我在心里暗暗佩服,这女人好厉害,她已经看穿了我的用心,知道我也对1931年7月到9月的“空白”有着qiáng烈兴趣,不可能拒绝她这个请求。她借的这条金钩,我不得不咬。

  别看我们这边一直咄咄bī人,其实从我们一进屋子,就是她在掌握着全局,每一步都是她jīng心设计好的。我们明知有问题,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我认命似地叹了口气,问道:“木户有三的笔记,和你要找的这个人有什么关系?”

  木户加奈道:“那个本子的末页,被人用铅笔划过。这个划痕经过还原以后,是三个汉字,叫做付贵缴。这是祖父的笔记本唯一留下来的线索。要破译密码,我想这是唯一的突破口。”然后她拿出钢笔,在纸上写下这三个字。

  我注意到,huáng烟烟听到这个名字,瞳孔猛然一缩。

  药不然偷偷对我说:“我说,你手里那本笔记,不是知道密码么?这两本很明显是一套,如果你能解开木户笔记,岂不省事多了。”我“嗯”了一声,却没急着点头,这是我的筹码,可不能轻易表露出来。

  我说:“木户小姐,你是否有办法让我们看到木户笔记的内容?没解密的也没关系。说不定它和我手里这本笔记有某种联系,对接下来的工作会很有利——哪怕只有几个字也好。”

  木户加奈沉思片刻,从房间里拿出一本日文杂志,翻开其中一页:“这是几年前给我祖父做的一篇专题,里面有一张关于木户笔记的照片,不知道是否合许桑的心意。”

  我接过杂志,直接忽略掉密密麻麻的日文,去看那照片。照片中的木户笔记被放在一个玻璃橱窗里,中间均匀摊开,镜头角度俯拍。可能是摄影师水平欠佳,玻璃反光很qiáng,笔记只能看到一个轮廓,里面的文字内容却很难看清。配图的说明大概意思是:这是木户有三先生在中国考察期间使用的笔记,如今已成为木户家的文物,被妥善保管在荻市私人博物馆内,云云。

  我找木户加奈借了一个放大镜,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算勉qiáng从这个糟糕的摄影师手里分辨出一行文字来。从这行文字的排列来看,木户笔记与《素鼎录》的加密方式基本相同,使用位移式密码。但是在简略的心算之后,发现我所知道的密码,无法解开这本笔记。

  关于玉佛头的第一次会谈就这么结束了。我和木户加奈达成了初步协议,她会尽快联络日本方面把那个笔记本寄过来,而我则帮她把“付贵缴”这个人找出来,破译木户笔记——至于玉佛头,木户加奈答应会继续与研究所的人斡旋,至于效果则要看我们的工作效果了。

  离开饭店以后,药不然偷偷问我:“你说木户家的那本笔记,会不会就是另外一本《素鼎录》啊?如果真的是,那还找什么付贵缴,你不是就能破译吗?”

  我摇摇头说,哪有这种好事,然后给他解释说这种位移密码是怎么回事。

  其实说穿了很简单,位移密码使用的是中文电报编码。这种编码是在1873年由法国人威基杰根据《康熙字典》创造出来的,用四个阿拉伯数字代表一个中文汉字,绝无重复。比如6113代表袁,0213代表世,0618代表凯,只消在电报局拍发611302130618,收件人就能翻译成袁世凯三个字。

  在需要加密的时候,加密者会设定一个密匙,密匙可以是任何东西,但表达的意思是必须是数字的加减。比如-200,用需要加密汉字的编码去减这个数字,会得出一串新数字。袁(6113)世(0213)凯(0618)就会变成5913/0013/0418。这三组数字也有对应的汉字,分别是诘、倬、厄。这三个字给别人看,那就是天书,但如果知道了密匙,经过简单计算就知道说的是袁世凯。

  《素鼎录》和木户笔记虽然用的是同一套密码系统,用的却不是一套密匙。我知道的密码,解不开这本笔记。看来,还是得从木户加奈提供的那条线索,去找找这个叫“付贵缴”的人。

  药不然抓抓脑袋嘟囔道:“这回gān得不错,佛头没见着,反让人借钩钓鱼了。”

  “借钩钓鱼”是古董术语,指骗子会借一件不属于自己的古玩,勾住有兴趣的买家,迫使他不断投钱,最后骗子突然甩钩走人,让买家落得钱货两空。木户加奈她先是说要归还国宝,等把中国方面的胃口钓起来,她又说玉佛头不在自己手里,提出额外要求。这时候中国方面骑虎难下,不得不帮她——这是个标准的“借钩钓鱼”式开头。

  我俩正说着,huáng烟烟从后头走过来。我追过去问她:“huáng小姐,刚才木户加奈提到那个名字时,我看你好像知道些什么,你知道这个付贵缴是谁吗?”

  huáng烟烟回头吐出两个字:“知道。”

  本来她是什么xing子,跟我没有关系。可现在我们三个同在一条船上,她明知线索,却什么都不说,就有些过分了。我有点恼火:“玉佛头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你知道什么,能不能跟我说说?”

  huáng烟烟没搭理我,自顾往下走去。我走上去要去拽她胳膊,她手腕一翻,一股力道涌来,差点把我给甩下去。

  我看她态度实在恶劣,只好把昨天huáng克武送给我的青铜蒲纹青铜环从兜里掏出来,在她面前一晃:“你们家huáng老爷子是让你跟着我,不是我跟着你。”

  huáng烟烟看我亮出青铜环,嘴角抽动几下,高耸的胸口几下起伏,显然是气坏了。她银牙紧咬,终于开口道:“当初逮捕许一城的探长,名字叫付贵。”

  “嗯?那付贵缴是谁?”我一下子脑筋还没转过来。huáng烟烟轻蔑一笑:“缴是收缴证物的印记。”

  我这才恍然大悟。许一城被捕以后,那些笔记也会被当成证物,需要在上头写明是由谁来收缴的。这就和现在警察局移jiāo证物时,都得签字说明是由谁谁保管,转jiāo谁谁,是一个道理。这么简单,我居然都没想到。

  “那这个人现在在哪里?”我问。

  huáng烟烟摇摇头,径直迈开长腿走了,多待一秒都不qíng愿。药不然默默地从后头跟过来,拍拍我肩膀道:“哥们儿,有点过了。”

  “怎么了?”

  “那个青铜环是有来历的。”药不然一改平时的嬉皮笑脸,“据说她出生的时候不会呼吸,眼看要憋死了。她爷爷恰好从外头收了一个青铜环回来,给她挂到脖子上。说来也怪,她一戴上,马上呼吸就正常了。从此她就一直贴身带着,视若xing命。现在你平白给拿走了不说,还亮出来炫耀,换谁家姑娘都会生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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