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局中局1_马伯庸【完结】(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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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他的表qíng,依稀可见当年叱咤四九城的大探长风范。我苦笑着拿起毛巾,擦了擦脸:“我不是问这个,而是问,您怎么会跑来趟这个浑水了?”

  “是她把我找来的。”付贵回头望去。我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握着杯子的手不由得一颤。

  来的人是huáng烟烟。

  huáng烟烟面无表qíng地站在那里,神qíng和从前一样冰冷,只是脸庞愈加瘦削,双颊浮起两团苍白。她的眼神盯着我,却没有喜色或怒色。付贵站起身来,投来一个暧昧的眼光给我。huáng烟烟走过来,我苦笑着刚要开口说话,她却扬起手来,搧了我一巴掌。

  这巴掌打得好重,有如五条沾了水的牛皮鞭子狠狠抽过。我猝不及防,被打得差点跌下chuáng去,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打完这巴掌,huáng烟烟才开口道:“为什么是我?”

  “因为整个北京我只信得过你。”我捂着脸,看着她的眼睛。

  大脑袋下飞机前,我曾拜托他给一个人传句话。那个人就是huáng烟烟。我知道自己即将身陷牢狱,但外面有件关键的事qíng,必须jiāo托可以完全信赖的人。尽管那时候huáng烟烟恨我入骨,但我仍相信她是最好的选择——本来我还考虑过药不然,但这个家伙有点太过跳脱,做事不能让人完全放心。

  huáng烟烟闻言,眼神闪动,手攥了又攥,这第二个巴掌,终究没有落下来。我忽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她的那枚青铜环,jiāo到她手里,轻声说了一句谢谢。这是我掉进盗dòng时她扔下来的,如今算是物归原主。huáng烟烟眉头一蹙,把它接过去,“啪”地又重重地搧了一记耳光。

  这时候付贵在一旁提醒道:“喂,我从天津冒这么大风险来这,是为了给许一城许老哥洗刷冤屈的,不是看你们打qíng骂俏的。huáng姑娘,你账算清楚了没?咱们好说正事了。”huáng烟烟冷冷瞥了我脸上的五道指印:“算清楚了。”

  “都还清了就好。这世上两本账不能欠,一本风流账,一本恩义账,算错了可会惹出大麻烦。”付贵一脸揶揄。我抚摸着脸庞,尴尬地点着头,巴不得赶紧换个话题:“你怎么会去找付老爷子?”

  huáng烟烟道:“是你自己说的,要提防五脉里的人,我别无选择。”付贵补充道:“这丫头找到我时,吓了我一跳。丫头说你小子有危险。老许的后人我不能见死不救,这把老骨头只好冒险出来闯一闯。”

  “可你们怎么知道我有危险?”我问。

  付贵道:“huáng丫头说了,这次huáng家报案的事,huáng克武并不知qíng。也就是说,试图借huáng家整你的,另有其人。这个人所图非小,视你为眼中钉。你留在看守所内,等于是任人宰割,绝不安全。”

  他的说法,跟刘一鸣截然相反,我不禁哑然。

  我把今天刘一鸣的事说给他听。付贵笑道:“这并不算矛盾。刘一鸣的话,倒也没错,但他只算到你在狱中会平安无事,这是守势;而我把你劫出来,则是个攻势。兵法有云,做敌人最不愿意做的事qíng,把你从牢里弄出来,等若为那幕后黑手平添一份变数,他只能进行补救,早晚会露出破绽,那就是咱们的机会!”

  说到这里他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把上面的像框震得差点倒地,眼神凶光毕露。付贵当年在北平地皮上,三教九流什么场面都见过,奇案怪案也破了不少,无论眼界还是见识都是一流。经他这么一分析,我才明白原来劫我出来还有这层深意。

  “辛苦老爷子了。”我真心实意地向他道谢。付贵至今在沈阳道还被悬赏,却跑到北京来劫看守所的囚车,这份胆识、这份义气都不得了。我心中感激,深觉我爷爷当年没jiāo错这个朋友。

  “你别谢我。”付贵摆了摆手,“我帮你,一是看许一城的面子;可更主要的是,我对当年他的作为也一直想不通。等这件事圆满解决,你要完完整整说给我听,让我这老头子闭着眼睛进棺材。”

  我举起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三个指头,这象征着天、地、人,也代表着君、亲、师,是旧江湖发誓最郑重的手势。我当场郑重起誓,等佛头案真相大白,必将一切细节告之付贵,违者五雷轰顶。

  付贵满意地点点头。我问他下一步该怎么办,他说你还记得让huáng烟烟去调查的事么?我说记得啊。

  我在去天津和去安阳之前,先后接到过两封匿名信,上面都只有两个字“有诈”。还暗示了一个地址。我最初对此并没特别留意,但随着真相不断揭开,我越发感觉,这两封匿名信对于谜团的破解至关重要。所以我让大脑袋给huáng烟烟传话时,特意叮嘱她针对这个地址调查一下。

  写信之人熟知我的行程,必然与五脉有关联。huáng烟烟利用自己的优势,把调查重点放在五脉成员与这个地址的重叠。结果发现,那个地址是一家高级品茗会所,会所的管理者姓沈,叫沈君,是青字门掌门沈云琛的远方侄子。

  huáng烟烟提醒我,那天五脉聚首的晚宴,他也去了,就站在沈云琛身后。我回想了一下,依稀记得那张脸有点熟悉,可他一直躲在yīn影里,一句话都没说,印象不是特别深刻。

  这个人给我连写了两封匿名信,却又不肯透露身份,到底有什么用意?可惜那个会所管理很严格,只接待港澳台来大陆投资的商人,即使是huáng烟烟也没办法大摇大摆进去。付贵唯恐打糙惊蛇,没让她继续试探,而是留给了我。

  “他既然暗示了你地址,一定有办法让你进去。”

  我忽然想起来了。在那天晚宴上,沈云琛曾经给过我一张名片,说有事可以拿名片找青字门帮忙。那名片质地很不一般,有竹子纹理,想来是特制的。这事沈君也知道,我凭着它,说不定就能进入那个地址。

  付贵一拍手:“很好!没问题了,咱们事不宜迟,马上出发。”

  “现在就走?”我一愣。

  “你还打算在人家闺房待多久?”

  我这才意识到,这房间原来是huáng烟烟的闺房,顿时有些手足无措。烟烟一脸淡然:“这房子我很快就卖了,所以没相gān。”说完她先推门出去了。

  付贵耸耸肩,拿出一顶宽檐鸭舌帽给我戴上,又弄了个口罩:“现在劫囚的消息,新闻和报纸都没提,看来被有心人给压下来了。但警察外松内紧,盘查得很厉害,你出门前稍微掩藏一下。”

  我接过行头,给自己围起来,三个人一齐出了门。门外停着一辆桑塔纳,huáng烟烟拉开驾驶室的门,迈开长腿坐了进去。我考虑到不要引人注目,就选择了驾驶室后面的位子。刚坐进去,huáng烟烟突然回头,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对了,我忘了恭喜你,木户家的乘龙快婿。”

  我一时语塞。木户加奈在回国之前,果然把我们的婚事告诉了五脉的人。这件事虽是权宜,可确实无可辩白。

  “对不起……”我真心诚意地说,一阵阵地心虚。也不知道这一声道歉是指我在安阳骗她,还是指我跟木户加奈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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