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局中局1_马伯庸【完结】(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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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会忘呢……”我嗫嚅道。正因为huáng烟烟带着龙纹爵去安阳,才引出来后面的一系列事qíng。

  “事实上,要求我带龙纹爵去安阳找郑国渠,那也不是我爷爷的意愿,而是几位门内长辈一齐要求的。我没办法,只得听命行事。”huáng烟烟很难得地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我眉头不由得紧皱起来。听huáng烟烟这么一说,我感觉到,现在五脉里似乎存在着一股势力,已经超越了门派之限,能够在几位掌门之下偷偷地搞起串联,甚至越过掌门来cao纵内部事务。

  “咳,发什么呆。把沈君逮住,不就什么都问出来了?”付贵不以为然地说,他是个行动派。

  明天就是星期四,我和付贵、huáng烟烟简单商量了一下,各自分头去准备。到了次日,我们早早赶到后海胡同附近,很快就看到一个中年男子踱着步子,慢慢走进胡同。huáng烟烟首先走过去,把他拦住了。沈君一看是她,不禁一愣:“烟烟?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huáng烟烟随便找了个理由,与他攀谈。她在五脉之中名声很大,沈君不好拂袖而去,便跟她站在原地闲扯。我和付贵化妆成环卫工人,慢慢接近他,突然发难,一人抓住他一条胳膊。付贵手腕一抖,用一方蘸着乙醚的手帕遮住他口鼻,沈君当即不省人事。

  我们把他放进垃圾车底,大摇大摆地推出去,来到我们临时租的一间平房里。huáng烟烟身份敏感,留在外头放哨,只留下我和付贵。我们把沈君绑在椅子上,用凉水把他叫醒。他醒来以后扫了一眼,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qíng。

  付贵很兴奋,说他好多年没审过人了,手艺都快忘了。吓得我赶紧叮嘱他,不能用旧社会那一套。付贵嗤笑一声,说你们这些孩子懂什么,从前的警察,有的是办法让犯人不见任何伤痕,还痛不yù生。

  我们两个的这段对话没避人,有意给沈君施加压力。可是他听见以后,却是一脸不屑:“许愿,你一个畏罪潜逃的罪犯,不去自首,还胆敢绑架公民,就不怕罪上加罪么?”

  看来我从看守所逃走的消息,五脉里已经都知道了。我慢慢走到沈君面前,眼睛直视:“当初你也是我父亲的学生?”

  沈君没料到我第一个问的居然是这个问题,他愣了一下,忽然哈哈笑了起来:“不错。我还见过你几次呐。”

  “你进入那所大学,就是为了接近我父亲吧?”

  “不错。”沈君回答得倒真痛快,“本来我想扮演个好学生,讨得许和平的信任。可惜他根本不识趣,怨不得我用一些极端手段,借一借‘文革’的东风。”

  我看他说得平心静气,和说早上起来吃饭刷牙一样平常,气得牙齿咯咯作响,直想冲过去给他一拳。沈君眯起眼睛,看着我的表qíng,唇边露出一丝古怪的微笑。

  “到底是谁主使你这么做的?”我大吼道。一想到就是这个人害死了我父母,我就很难保持冷静,何况他和佛头案之间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沈君没有回答,他居然在笑。我一看到他的笑脸,血气涌上头来,过去狠狠地打了他两巴掌,打到他嘴角沁出血来,可那诡异的笑容还挂在脸上。

  “说,老朝奉到底是谁?”

  沈君的瞳孔发生了微微的变化:“哦?你连老朝奉都查出来了?不简单嘛。”

  “别着急,小许,所有的犯人开始时都是这副样子。”付贵拍拍我的肩膀,拿出一块白纱布,在沈君面前一晃,“小伙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沈君冷哼一声,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付贵。付贵道:“这是一块普通的纱布,透气xing很好。等一下我会把它蒙在你的脸上,然后把你的脸仰放在水龙头下,让水慢慢滴到你脸上。”

  沈君冷笑道:“那又如何,给我洗脸?”付贵道:“开始时候你不会感到痛苦,不过慢慢地,你就会有窒息的感觉,这感觉逐渐扩大,让你的感官变得极为敏感。每一滴水,都像一枚扔到你脸上的炸弹,让你痛不yù生。我们那会儿,管这个叫做龙王拜寿。”

  “故弄玄虚!”

  付贵把沈君放平,纱布蒙脸,然后轻轻把水龙头扭开一点,刚好让水形成一滴滴流出来,中间略有间断。这些水滴滴到纱布上,开始时无法渗透,只是让纱布变得略微湿润。慢慢地,整块纱布都被浸湿,水再滴下来,就会透过布层流到沈君的口鼻处。

  我能听得出来,沈君的呼吸开始时很平静,然后变得急促,五分钟过去,呼吸声已变成呼哧呼哧的声音,胸部也不断起伏,看来付贵的手段很快就会见效了。付贵如同一个恶魔,附在沈君的耳畔悄声说着:“招出来吧,你就可以轻松些。”沈君唔唔着,身体还在挣扎,像条砧板上的鱼。

  虽然他是我的仇人,可我对这种bī供还是感到不舒服,转身走出屋子。huáng烟烟正好迎面走回来:“有人来了。”

  “谁?”我闻言一惊,这间屋子应该只有我们三个知道。

  “药不然,我让他过来帮忙。”

  我一听是他,顿时松了一口气。如果说五脉里谁能够信任的话,除了huáng烟烟,就是药不然了。前几天一直没来得及通知他,这次绑架沈君是大行动,我担心人手不够,便让huáng烟烟偷偷告诉药不然。我还特意叮嘱,不要勉qiáng,毕竟我现在是逃犯,把无关的人拉下水不合适。

  没想到药不然这小子一副浑不吝的xing格,二话没说就跑过来了。

  他一见到我,激动得够呛,伸开双臂来了一个法国式的拥抱,嘴里不住念叨着:“cao,哥们儿,哎哟我cao!”拥抱完了,他又一拳捣到我肩膀上:“你个臭小子!不拿哥们儿当兄弟是吧?在安阳说跑就跑,在岐山冒充老百姓坑蒙拐骗,又跟日本姑娘风流快活。现在回北京了可好,宁可告诉烟烟,也不跟我说一声,重色轻友啊!”

  药不然瞪起眼睛,一脸愤怒。我跟他连连道歉,他才算心满意足。寒暄完了以后,药不然收敛起笑容:“详细的事我都听烟烟说了。没想到你小子惹出这么大的麻烦,这是要跟五脉公开对着gān呐。”

  “你怕了?”

  药不然搓搓手,两眼放光:“怎么会!反抗家族统治这种事,光是想象就够让人热血沸腾了!算我一个。”我跟他握了握手,相视一笑。里屋忽然传来一声呼喊,药不然猛然转头,饶有兴趣地问道:“是付老爷子在审沈君?”

  “嗯……”我没好意思细说。多年的教育,让我总觉得刑讯bī供是国民党反动派才用的手段。药不然掀开帘子看了看,对这个水滴刑罚大感好奇,观察了好一阵,才缩回脖子,啧啧赞叹:“这玩意看上去挺神奇的,能管用吗?”

  “既然付老爷子有信心,姑且放手让他试一下——毕竟只有沈君知道五脉中的‘老朝奉’何在。”

  药不然却摇了摇头:“你们都不了解沈君这个人。他xing格绵里藏针,看着和气,其实犟得像头驴。你们这么bī供,他未必会吐露实qíng。”我问他有什么办法没有。药不然挽起袖子:“哥们儿跟他混过一段时间,也许能有办法撬开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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