缉凶西北荒_白云诗诗诗【完结】(50)

阅读记录

  “……孩子,你也受苦了。”

  半天,他艰难地说了这一句。

  梁旭在他身上瞧见了梁峰的影子,不必再问任何事,梁旭的热泪也填满胸臆。

  “我不问是谁托付了你,也不问你如何抚养晓宁,可你既然接受了这个托付,为什么不好好对待晓宁呢?”

  踌躇许久,他含泪亦含怒地问他。

  罗爸爸的脸霎红又霎白,他低下头去,讷讷道:“我……我也是……我没办法。”

  说着,他双手捂住了脸。

  和梁峰不一样,他看上去真的只是个普通人,他身上是小市民常有的那种唯唯诺诺——他jīng心扣到最顶一颗的衬衫纽扣、袖子上不舍得剪掉的雅戈尔标签、用水沾湿又被汗打乱的仓皇倒伏的头发——每个细节都显示出他的懦弱、胆怯、遵循常理。有如他的一切装扮都是为了让人“不笑话”,他的一切行事原则也就是中国人严循恪守的“要本分”。在年轻有志者眼中,罗先生是软弱无能的代表,他们像工蚁工蜂一样,庸庸碌碌地活着,活着只是为了衬托这个英雄时代的荣耀,他们是英雄脚下的泥和沙。

  ——可没有人知道,这副庸庸碌碌的躯壳里,藏着一颗伟大而勇敢的心,他掩护着金川案的遗孤,谨慎小心地活到了今日。

  是的,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梁峰的能力,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面对金川案的可怖事实。

  梁峰太难得,而罗爸爸只是普通的“大多数”。他能够冒着危险掩护遗孤,这已经是大善,他害怕,梁旭可以理解,他畏缩,梁旭也都明白。

  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梁旭沉吟片刻,大胆地请求:“罗叔叔,要是晓宁对你来说真的麻烦,我可以来抚养他。我父亲比你条件适合一些,我现在考上了研究生,家里也不困难,晓宁住进来,我很欢迎。”

  罗爸爸大吃一惊,脸更白了,退后几步,他说:“不行、不行,这怎么行。”

  “没有什么不行。”梁旭坦dàng道:“我喜欢晓宁,晓宁也只信任我一个,我们俩这么些年都过来了,他也逐渐好转。我知道这个请求很突然,但是希望你能考虑一下。”

  他的话说得有点gay,不过梁旭当时完全没往这个上头想,他喜欢罗晓宁,是完全的、单纯的善意。既然他家里如此为难,还不如把两个孩子养在一起。

  他没问梁峰的意见,但他觉得梁峰一定会赞同。十二年了,梁峰和他虽然不是亲生父子,心意相通已与亲子无异。

  罗爸爸踌躇徘徊,想了又想:“不行,不行,这样绝对不行。”他仰起头:“小梁,过去是我不对,我胆子太小了。但是晓宁我不是不放在心上,你看他受伤了我肯定还是要来看的。你放心,过两天我就把他接回家,该给他的我一样都不会缺!”

  这话梁旭信,他家里这么多住院的钱都舍得花,想必回去也不会亏待罗晓宁,梁旭只是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把晓宁回家的事给定下了。

  他一时有些怅然,犹犹豫豫地,他问罗爸爸:“叔叔,晓宁回家以后,我还能见他吗?”

  对方也同样犹豫,想了想,还是点头:“他要是想见你,就由你们两个自己做主吧。”

  梁旭回思他的口音,确像金川人氏,只是大约在城里久了,咬字有一点陕普的意思。和自己不一样,罗晓宁是被就近托孤——当然了,如果梁峰不是运动员,那自己也就是在芝川长大了。

  一周后,罗晓宁出院回家了,梁旭前来送他,罗爸爸几次推辞,梁旭都坚持要送他们回家。林院长是会起哄发骚的人,特意让梁旭开了豪华救护车给送回去,梁旭哭笑不得:“哪有开救护车送人出院的?”

  林院长一身莆田商人的jīng明qiánggān,专会在小事上做人qíng文章,他的医院最需要高级人才的支援,因此这种顺水人qíng送得简直不亦乐乎。他对这位新晋硕士殷勤倒贴:“那有什么不行,也让人家看看你做的好事嘛!”

  林院长犹未足够,还想号召本地记者来做个“好人好事”专项访谈,顺便给自己脸上也蹭点光——梁旭和罗家都严词拒绝,林院长才蔫了吧唧地偃旗息鼓。

  罗晓宁在回家的路上一直闷闷不乐,到家他也不肯下车,拉着梁旭的袖子,只是哭。

  梁旭好言安抚他:“哥哥会来找你玩的,明天、明天我就来找你。”

  罗晓宁的父亲站在车门底下,窘迫又尴尬。

  “小梁,我求你一件事。”最后,罗先生把他拉到一边:“你能不能,少来看我孩子。”

  “……”梁旭锋利地看向他,这和他们当初说好的不一样,这要求近乎无耻。

  罗先生擦着汗:“我,我,你要给我一点时间和他亲近,我以前都在外面忙。”

  梁旭沉默了。

  罗先生见他不答允,又央求他:“也不是说以后不让你们见,你最近少来两趟,你看他在楼上闹成什么样了。”

  这话说得恶心,罗晓宁根本没有闹,他只是对一切都很陌生,像刚买回家的狗,牵去哪里就站在哪里,两只眼睛里全是惊惶,罗老太不说让他坐,他就连椅子也不敢坐。

  他的无助是一种无声的谴责,罗老太的脸色一直很难看。

  梁旭想了又想:“……你得保证不让他受委屈。”

  “他是我孩子,我怎么会给他委屈受。”罗先生保证又保证:“好不好?你毕竟跟他无亲无故又无关系——小梁,你的恩qíng我谢谢你,可你也不能说带着他过一辈子,是不是?”

  说着,他给梁旭塞了一个大红包:“算我求求你了。”

  梁旭推开了那个红包,他咀嚼着“无亲无故”四个字,觉得很刺心。

  “你去他家里看过了吗?”房灵枢问:“他家住哪里?”

  “翠华路。”梁旭道:“条件并不好……chuáng和房间都是临时收拾的,小区倒还好,就是房子没怎么装修——总之是不欢迎晓宁,更不欢迎我。”

  “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我早就应该看出来。”轻声地,他自言自语。

  房灵枢一时不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梁旭回过脸,看一看房灵枢,外面正在下bào雨,整个洪庆山电闪雷鸣,像被黑夜笼罩。

  他们躲在车里,为免罗晓宁苏醒,梁旭给他打了一支安定。

  “……你特么真像个医生屠夫。”房灵枢不忿:“醒了就醒了呗,gān嘛给他乱打针。”

  “打针也是你害的。”梁旭并不动怒,他平心静气道:“晓宁qíng绪不稳定,而且也受伤了,打一针,让他好好睡一下。葡萄糖我也给他推过了,这么狂风bào雨,他要哭的。”

  三个人,一个睡着,另外两个抱膝而坐,漆黑的车厢里,他们连灯也不敢开,只开着暖气维持温度。

  房灵枢当然是想开灯,开灯就是求援——不过梁旭不准。

  现在警方估计还在搜山,房灵枢想,如果坐镇指挥的是他老爹,那出来的绝bī是这个古早方案——封锁山脚,地毯式搜查。

  房灵枢简直能够想象他爸一脸严肃的便秘表qíng:“三人一组!不要落单!随时保持通信!”

  ——有用吗?如果拿这个问题问问邹凯文,邹凯文一定会说:“这种搜查,没有效果。”因为雨天路滑,费人力费物力,武警的直升机也无法起飞,所有有效追击都只能暂停,一切依靠徒步寻找——这种搜索没有任何意义,只能说是尽尽心意,而房灵枢根本不需要这份心意。

  洪庆山来时临潼一条路,去时大道通罗马,梁旭又不是智障,还等着他回头往临潼跑吗?

  梁旭现在肯定也在犹豫,回临潼是不可能的,要么,向北去蓝田县,要么,继续向东,冒险从灞桥返回市区。他冒死跑出来,总不会是想跟罗晓宁山中殉qíng,既然说“还有重要的事qíng要做”,那他很大可能是要往蓝田县走。

  房灵枢一直在试图引导,引导梁旭把这件“最重要的事”说出来。

  梁旭好像学会了白莲花的迷之装瞎大法,谈完感qíng谈人生,就是不谈重点。

  而房灵枢不能急。

  梁旭应该是在等雨停,因为如果要去北部的蓝田县,就要从山中泥道翻越,现在bào雨路滑,泥道全部危悬山崖,开车等于送命。

  房正军如果动动脑子,就应该立刻联系蓝田警方,在蓝田县境内的国道省道布控。老鹰搂兔子,从来不往糙里扎,老鹰都是等兔子自己蹦出来,再一击致命。

  ……当然这也不能怪房正军,他对梁旭简直一无所知,在房正军眼里,梁旭现在估计已经把他儿子千刀万剐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白云诗诗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