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肝是做不到了,等着哥哥给你弄海鲜上来。”他转过身来笑着后退,然后在方岱川反应过来之前,一个猛子扎进了海里。
“卧槽!”方岱川迷迷糊糊的酒意都被他吓退了个彻底,他们虽说从最上面的礁石上走了下来,可这里也不是浅滩,黑暗中海水与石的yīn影重叠在一起,一眼望不到底。方岱川凑近了岸边,抹了一把脸上溅上的水,茫然无措地环顾黝黑的海面。
管风琴一般的低鸣一声接着一声,遥远的地方似乎有个灯塔,又似乎是天海jiāo界地方的一颗星星。海面没有动静。
“李斯年?!”方岱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慌,而黑黢黢深不可测的大海成倍地放大了这种恐慌,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海面大喊,“李斯年!”
无人应和。唯有海涛依旧,星光闪烁。
方岱川猛地灌了自己半瓶酒,扯脱掉上身的T恤,抽开皮带,奋力地将脚从裤管中拔出来。
“你在gān什么?”李斯年从海底潜了出来,稍长的发梢往下滴着水,脸上笑意盎然。
方岱川愣愣地看着李斯年踩水攀上礁石,他chuī了chuī刘海儿上的水珠,塞给方岱川一捧东西。方岱川只感觉手上一沉,李斯年正在用衬衫擦拭身上的水,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掌,三只牡蛎在他手心中颤颤巍巍吐出些泡沫,怯生生地bào露着自己白生生的软ròu。
方岱川有些反应不过来。好像他自从认识了李斯年,就经常有这种反应不过来的大脑当机感。
“你这是什么特异功能?”方岱川低头看了看手心的牡蛎,又抬头看了看他,“随随便便一个猛子扎下去就能撬到牡蛎?”
李斯年用手里的一块石头撬开外壳,然后用酒液冲刷了一下白生生的蚝ròu,抬头笑道:“我都跟你说了,在这儿还是个荒岛的时候,我就潜进来过好多次。这一代我熟得很,这段礁石下面长满了牡蛎。”他说着,将冲洗好的牡蛎递给方岱川,冲他努了努下巴。
方岱川是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蒜蓉生蚝碳烤生蚝倒是吃过不少,然而还真没有这样吃过海鲜。他低头看了看海面,这一代是私人海域,离国界线很远,水质没有污染,gān净得很,应该没有什么重金属污染。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学着李斯年的样子,直接将牡蛎塞进了嘴里。
入口鲜甜,口感像奶油一样软滑,因为被起泡酒冲洗过,蚝ròu里带着些酒香。果然好吃。他边嚼边点点头。李斯年笑了笑,把剩下的一个也递给了他。
假如之后七天七夜的事qíng是一场梦该多好。方岱川后来再回忆起这个雾气空蒙的夜晚时,总是忍不住这样感慨。假如一觉睡醒,他仍旧和李斯年坐在海边喝着起泡酒,吃着生蚝,一起回忆童年和父亲,回忆关于很久以前一点微妙jiāo集的记忆,没有惊心动魄,没有曲折离奇,也没有鲜血和恐惧,那该多好。
记忆合该就停留在那一刻,或者更早。多希望命运能在相遇之前拐个弯,换一个轻松明快的场景,换一段平平淡淡的感qíng。
第12章 第二日 01
方岱川清醒的时候,屋角的座钟指向了正下方的方向上,方岱川盯着huáng铜的钟座发了一会儿呆。
那架座钟很高大,大约有一米七,钟表盘在最顶上,个子矮的人都要仰起头来看。座钟的风格和这座别墅的整体风格挺像,装神弄鬼的,下面的底座上用yīn刻的线条粗粗勾勒着一副画。画面上下对称,方岱川歪着头看了半天,恍惚是画了十几个人围着一张长桌吃饭的qíng景,对称的中心线就是那张桌子,上面一溜十来个人有五官,下面一溜十来个人是背影。底座本来就不大,这么一刻,人物就太小了,方岱川也没细看。
他套上衣服,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刷了牙,正要往头发上喷些发胶做个造型的时候,这才想起来,现在已经不在镜头前了,没必要鼓捣他的头发。
大约七点钟,大家陆陆续续来到了一楼大厅集合。从昨晚开始,大家就没吃什么东西,又担惊受怕一夜,估摸着也没人能睡得安稳。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活着的人心里五味杂陈,疲惫不堪。不过表面上,大家仍旧装作一副若无其事jīng神抖擞的样子,几个女孩儿甚至还化了妆。
方岱川下楼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食物香气。他瞬间听到了自己胃里堪称激烈的响应,有些尴尬地捂住了肚子。老实说,昨晚上除了李斯年带他喝的酒,吃的那两只牡蛎,方岱川一夜再没进食,白天又是搬运尸体又是提心吊胆,现在早饿的前胸贴后背。
“早啊!”李斯年看见方岱川站在楼梯上,挑挑右眉打了声招呼。他右手端着一个白色磁盘,盘子边上烫着鎏金的花纹,“快来帮忙,吃早饭了。”
方岱川愣愣地点了点头:“哦,好哦。”他快步走下来几步。
人们已经把长桌坐得半满了,他站在半截楼梯上,这个角度看去,一半人五官历历在目,另一半人只有后脑勺。方岱川停了一下脚才继续走下来,他暗自皱了皱眉。
尸体不知道被谁收拾了,大厅里gān净整洁,宽敞明亮。透亮的玻璃窗让阳光肆无忌惮地洒进来,水晶吊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昨夜种种,仿若幻梦一场,方岱川站在桌边,摸了摸椅子。椅背中间的纹理中还残留着一些黑红的血迹,方岱川搓了搓手指,想到昨天有人死在这里,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大厅里的气氛倏然一寂。大家似乎也想到了同一件事,不自在地收敛了表qíng,各自低头不语。
李斯年又端来了一个盘子:“愣着gān嘛?去厨房端菜。”
方岱川收拾了一下心qíng,低头进了厨房。
厨房门口正碰到往外端菜的那个妈妈,系着小围裙,手里端着一锅炖菜,姜huáng色的陶瓷双耳锅,香气扑鼻。方岱川最看不得女人gān活,连忙把锅从人家手里一抢,说道:“我来我来。”
哪知道看人家端得从容悠闲,锅耳烫得惊人,方岱川端在手里差点直接扔地上。他被烫得直蹦,小幅度地往上弹着脚跟,一路小跑着跑了出去。
杜苇看方岱川火急火燎地跑过来,忙站起来帮他把椅子拉开了。他搭了把手,帮着把锅放在长桌中间,方岱川身后,那个妈妈把另一锅菜放在了长桌另一边。
大家纷纷落座。
陈卉有些担忧地看着锅里的菜:“不是说食水不够分吗?你们怎么弄的?”
李斯年将最后一个白瓷盘摆在方岱川面前,笑着看了刘卉一眼:“我清早出们转了一圈,这座别墅后面是个山坡,缓坡上有个小菜园,我就摘来了。这个别墅里自动的抽水马桶,水是四层储水塔里面的,我怕不gān净,和杜老板,刘先生他们一起去后山小湖里取的淡水。咱们的食水暂时不用担心了。”
“刘先生?”杨颂挑眉看了一眼四周,“哪位是刘先生?”
那个斯文的中年男人笑了一下:“不才刘新。”
李斯年摊手指向那个单身妈妈的方向:“这位是牛心妍女士,不愧是做的妈妈的人,厨艺真棒。”
牛心妍弯了弯眼睛笑了一下。
“姓牛啊……”那个老太太有些说不出的表qíng,yīn阳怪气来了一句,“女人家姓牛,真不知道是爹妈怎么想的。要是我老公姓牛,我说什么也让我女儿跟着我姓。什么牛啊马啊猪啊羊啊的,多好听的名字配这么个姓也白糟蹋。”
这话没人知道怎么接。方岱川舔了舔嘴唇,和李斯年对视了一眼。
牛心妍脸色冷了一下,她把手里的杯子往杯碟上一放,深吸了一口气,没说话。倒是杨颂勾了一下嘴角:“呦,那可得问问您老贵姓,是有多好听。”
老太太撇了撇嘴:“免贵姓宋,好听算不上,至少是个人名。”
杨颂啪地一声摔了筷子。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丁孜晖被老太太和隔着小孩儿的牛心妍夹在中间,qíng绪有些萎靡。她为难得左看看右看看,扭头问身边的孩子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呀?”
小孩靠在妈妈腰边,奶声奶气道:“我叫刘惜泉,小名叫南南。”
“我叫赵初,还能不能行了你们,做完自我介绍了吗,能吃了吗?!”昨晚上那个爱拍桌子的男人不耐烦地皱眉道,一边说一边用叉子敲得瓷盘铛铛响。
方岱川拿起叉子劝道:“那我们……吃早饭吧。”
牛心妍做的炖菜确实不错,牛ròu罐头炖小青菜圆生菜和油麦,还切了几粒辣椒放进去,通红的罐头牛ròu,油绿的菜叶,几粒辣椒点缀其间,颜色引人食yù,味道也不错。
李斯年估计早晨又去挖生蚝了,每个人的白瓷盘里都分到了半盘生蚝ròu,在开水里抄过,上面倒了些鲜酱油。
可惜没有面包或者米饭,方岱川觉得有些可惜,这个别墅说来也奇怪,有油盐酱醋这些中餐调料,却没有给准备米面筷子。方岱川别别扭扭用叉子戳起一块蚌ròu,沾了点酱油塞进了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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