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和她按原来位置坐下后,我就对她说:“我有一个感觉,我认为问题在于这个老妈子身上。”
“这个老妈子耳朵聋,说话又口吃,虽然笨些,人倒很老实。”方瑶琴提出疑议。
“我不是怀疑她,我认为像你这样的家庭,有的是钱,为什么一定要用这样的老妈子呢?”
“她是临时工,来这里才两个多月。因为前面那个老妈子曾妈不久前右手突然风湿关节痛,不能工作,我拿钱给她医病,叫她医好后再来;这个邹妈是她保荐来的,是临时工。因为那个曾妈跟我一年多,她jīng灵能gān,得心应手,我对她的印象很好,所以只好克服一段时间。”
“得心应手!”我学着她的口音,重复一句,向她斜睨哂笑说:“如果我没有估计错的话,你跟叶竹青的事qíng她一定晓得,她为你守秘,做你的耳目,甚至在紧要关头掩护过你,处处给你方便,对吗?”
这话打中了方瑶琴的要害,她的脸立即红了,惊慌地说:“你真是料事如神,我佩服极了!现在,我不仅信赖你,而且把你当成知己。”说到这里,她迟疑一下,腆然说:“最使我难忘的是,有一次竹青在我房间里。朱文彬突然回来,听到他敲门,我六神无主,不知所措。曾妈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她牵着竹青的手对他说:‘到我房间去!’一面叫我出去开门。事后竹青对我说,曾妈这个人很沉着镇静,临走前,还把我chuáng铺上的被子叠好,chuáng单拉平,那种机灵、老练,真令人饮佩。我们都很感激她,把她当成心腹。”
“对,问题就在这里!她有这样的机灵,才能gān出这样的坏事。我现在先做一个假设,她为什么要推荐一个聋婆子呢?这是个‘伏笔’,给她做案提供有利的条件。因为敲破玻璃有声音,她听不到;扭断壁橱的门锁有声音,她也听不到;甚至他们在盗窃中间各种声响也都听不到,这就是她推荐的用意所在。她为什么要等到两个多月之后才动手呢?因为时间拖长,不容易使人怀疑。很可能你俩夫妇的外出都有一定的规律,而这种规律已经被她掌握了;以致做案的时间那样从容。”
“对,你的假设都符合逻辑。我从重庆到南京,就一直住在这里,因为人生地不熟,这里又没有亲朋戚友,平常很少出门。我订了很多报刊,买了不少书,除了看书读报,偶尔也学写一点小说和诗歌,以消磨时间。朱文彬上海有工程,南京有办事处,苏州有老家,业务、家事使他忙得不可开jiāo,到这里的时间也很少。他到这里的第一个晚上,肯定要陪我到城南酒家吃晚饭,饭后就到影院、歌场看戏听唱,直到深夜。这是他不变的规律,这种规律也只有曾妈知道,因为她跟我一年多了。”
“曾妈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我打断她的话,拿出笔记本记着。
“曾妈在家里叫四娘,家住三步两桥三十六号左边新盖的瓦房里。”
“她家还有什么人?”
“有一个儿子。”
“今年几岁?”
“二十多岁。”
“有没有职业?”
“在东方语专学校当工友。”她又补充说:“去年十二月,他因为转卖汽油被刑警队捉获,法院判决,关他两个月。”
“他叫什么名字?”
“林曾生。”
“好了!”我把笔记本放进衣袋里,站起来对她笑笑,就走向电话机旁,边走边说:
“你提供的线索很重要,谢谢你!”
我拨动电话号码,要四区队部办事员唐福全听电话,叫他调查去年十二月份的案件档案,查有没有林曾生这个人,他为什么被逮捕,家住在哪里?是谁经办的?
一会儿,唐办事员在电话里报告:“林曾生因为伙同段昌康盗窃江南汽车公司汽油一案被捕,不过他只是个从犯,后经法院判决,关他两个月。他家住在三步两桥三十六号,此案是第二组组长许天池经办的。”
我告诉唐办事员:“请你暗里通知许组长率领三个得力探员,乘坐一辆吉普车,马上到童家巷二十七号来,不要对他说明为了何事,叫他行动千万保密,我在这里等他。”
电话挂断后,我转向方瑶琴,对她说:“朱太太,请你立即再补上一张失物详细报单给我。”
方瑶琴马上走近写字台,拉开抽屉,拿出一张道林纸,坐在桌旁奋笔疾书,写好送给我。
我看那隽拔的字迹,十分感慨:这个当年的高材生,由于环境所迫,不能得到高等教育,失却了青chūn,埋没了人才,实在可惜。
大门口汽车喇叭声,冲破了沉寂,邹妈出去开门。门开处,许组长带领三个探员进来,他们行动迅速,我感到很满意。
我赶紧走到房门口,招呼他们进厅来,叫他们坐在沙发上。方瑶琴递茶敬客。
我拉了张靠背椅靠近他们坐下,俯着身子问许组长说:“去年十二月盗窃江南汽车公司汽油一案,从犯林曾生,你还记得吗?”
“记得,我对他印象很深。”许组长不假思索地回答。
“他属于哪种类型?”
“属于第三类型,这个人很有心计,胆子小,利心重,上次盗窃汽油,他没有直接参与,只沾了边,分一部分赃款。因此法院从轻发落,判他两个月徒刑。”
“根据现场判断,qíng况分析,林曾生对此案有重大嫌疑,他的母亲曾四娘嫌疑更大。曾妈住在三步两桥三十六号,林曾生现在东方语专学校当工友。目前还不能确定是他们偷的,所以对他们母子俩要采取外请内捕,表面上对他们要客气,暗里要预防他们脱逃,在路上不要透露任何qíng况。现在你们兵分两路,两个人对付一个,许组长要对林曾生,你们看看人员够吗?”
许组长满有把握地说:“够了,够了!过去和林曾生打过jiāo道,对付他不难。”
临走的时候,我特别jiāo代他们,这里的电话号码是三三八五七,发生特殊qíng况,用电话联系。
他们出发不久,第三组组长张力来了电话:“程队长,我们到了三步两桥曾四娘家里,这个老太婆不在,这里有我们的外线人员,据他们调查,出门不远,请示定夺。”
“你们两位请联系外线人员,就在那里专侯。”
一会儿,许组长的吉普车已经到了,他们两位带着林曾生回来。
我在饭厅里讯问林曾生。我坐在饭桌的上首,林曾生站在下首。他个子不大,身材文弱。
开始我一言不发,两眼直视,盯得他低下头来,两只手不自在地把指头捏来提去,双臂轻微地颤抖。
对视良久,我厉声道:“林曾生!你们母子的胆子可不小!勾结外窃,盗去朱家huáng金二百五十两,这样大的窃案,轰动了整个刑警总队。你想想看,你逃得过吗?你能够承担得起法律上的责任吗?”
林曾生发呆了,他嚅嚅地自语:“什么?二百五十两?”
我看个真切,便从口袋里拿出朱太太刚才写的失窃报单,递给林曾生,对他说:“这是失主的报单,被窃的东西全部开列在这里,你自己看吧!”
林曾生接过报单,眼睛瞪得好大,眼珠儿似乎要bào了出来,双手禁不住剧烈地颤抖,报单被抖得发出“沙沙沙”的声响。这时的他,愤激超过了害怕,他按捺不住,脱口骂道:
“他妈的!狗养的,太黑心了!我能让你好过吗?”扑通一声,他双膝跪下,在我面前磕头如捣蒜,口里哀求道:“请求队长开恩,救救我的母亲!这起窃案包在我身上,我会带你把一个个窃犯捉到。”
“好,你能负责把全案破获,我保证开脱你母亲的罪责!”说着,我走过去,亲手把林曾生扶起来,叫他到外面客厅详谈。并请朱太太在场旁听。
林曾生开始陈述这个窃案发生的始末。他说:“去年十二月,我因为参与盗窃江南汽车公司的汽油一案,被法院判处了两个月的徒刑,在监狱里结识了一个窃犯刘唐,他今年二十四岁,但已经‘三进宫’了。第一次,因为偷了厨房用具,被关一个月;第二次判了三个月;第三次判了半年。十个月的监狱生活,使他学到了一身盗窃本领。
“出狱后,刘唐经常到我家里。我在三步两桥附近还有一所独立的瓦房,地方僻静,四面无人居住,瓦房分左右两间,左为厨房,右为卧房。他以高价向我租了此屋。我母亲回家时,经常到他家串门,每次他都请我妈喝酒,以后拜我妈妈做gān娘。他的姘头叶巧儿,很会烹饪,老人家贪吃,在饮酒闲谈时,曾经说过她的主人朱家很有钱,而且对朱家的qíng况介绍得很详细。因此触动了刘唐的贼心。他叫我妈妈把大门及房门的锁匙私下里瞒着朱太太把它模下来,教我妈事先假装右臂风湿关节炎,无法工作,暂时休息治疗。又物色了一个聋子邹妈代替我妈的职务,其目的是想当他行窃时聋子听不到声响。这一切计划都是刘唐安排的,因为担心警方生疑而顺藤摸瓜摸到他的身上,等到我妈辞工两个多月后才开始行动。而且利用朱先生每次回来,第一个晚上都会带来太太到城南夫子庙一带饮宴看戏,直到午夜的不变规律,进行盗窃,自以为十拿九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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