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秦明系列1:尸语者_秦明【完结+番外】(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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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规则棱边的物件,比如柜子、chuáng、桌子。”师父接着说,“这都是室内才有的东西。如果在深山老林里,有的只是不规则的石头。说明死者遭受侵害是在室内,而不是室外的尾随抢劫什么的。”

  我觉得师父的这个分析很重要,死者在室内被人侵害,说明死者和凶手有着某种关系。但是李法医不以为然,他摇了摇头,表示对这样的分析不感兴趣。

  背部解剖完,我们把尸体又翻转过来,用纱布擦掉尸体上黏附的血液。

  “死因没搞清楚?”师父一边说,一边用纱布擦掉颅骨缺口部位附近的骨膜。

  “没有,脏器都没有损伤,能看到的软组织也没有损伤。舌骨没有骨折,窒息征象也不明显。所以,我们没法推断死因。”李法医说,“不过,这个死因搞不清不是我们的问题,这样条件的尸体,查不出死因也正常。”

  师父皱紧了眉头,显然他对李法医的狡辩很反感。他擦了一会儿骨膜,说:“为什么不能是颅脑损伤致死呢?”

  “头皮一点儿也不剩了,脑组织也没了,硬脑膜就剩下碎片,碎片我们也看了,没有附着凝血块,我们没说一定不是颅脑损伤死亡,但是也没有依据判断一定是颅脑损伤死亡。”李法医说。

  “为什么没依据?”师父指着死者颅骨缺口处的骨折线说,“颅骨有这么大面积的粉碎xing骨折,不能导致死亡吗?”

  “这个骨折线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吧?”李法医说,“我们认为是野shòu咬开了她的颅骨。”

  “有的野shòu是可能咬开坚硬的人颅骨。”师父说,“但是,这个缺口中心点是在顶部。也就是说着力点在头顶部,头顶部的对应部位是颈子,你说,野shòu怎么咬?通常看见的被咬裂的颅骨,野shòu的上牙列在颅骨的一侧,如额部、枕部、颞部,下牙列在对应的另一侧,这样才可以上下用力。但是如果一侧牙列在顶部,另一侧牙列该放在什么位置呢?该怎么用力呢?”

  这个理论听起来很复杂,不容易表达清楚,所以师父用左手拳头当颅骨,右手当成野shòu的嘴,比画着。

  看着李法医迷茫的表qíng,我知道他没听懂。

  师父接着指着颅骨缺口周围放she状的骨折线说:“另外,这一部分颅骨缺损,应该是粉碎xing骨折以后头皮缺失,导致骨片掉落遗失。这里的粉碎xing骨折形态是放shexing骨折。如果是上下用力地咬裂,怎么会是放shexing骨折?放shexing骨折通常见于钝物的直接打击,力向周围传导,才会造成放shexing骨折。”

  这个理论李法医听懂了,表qíng显得很尴尬。听师父这么一说,我觉得他们推断头部的骨折是被野shòu咬裂的理论很可笑。

  “锯开颅骨。”师父下了命令,我赶紧拿起电动开颅锯,避开颅骨的缺损,绕颅一周锯开了尸体的颅骨,把整个天灵盖拿了下来。

  师父用放大镜照着被锯开的颅骨断面,说:“这里是刚才锯的,骨小梁之间很gān净,是白色的。”接着师父又拿起有一个大缺口的天灵盖,用放大镜照着缺口周围的骨折断面说,“再看看这里的骨折线,有明显的生活反应。所以,这个顶部的缺口是生前被打击形成的骨折,头皮缺损后,碎骨片掉落。”

  “您说是颅脑损伤死亡?”李法医的语气已经充满崇敬。

  “这个推断应该没问题。”师父说完,李法医在旁边立即刷刷地在尸检笔录上写着。

  “尸体损坏、腐败得确实很厉害,我们节约点儿时间吧,你看看胸腔,我看看腹腔。”师父对我说。在旁人看来,师父的这个安排,似乎是对接下来的尸检能发现什么线索不抱多少希望,我却觉得师父是想借机考验一下我。因为我很清楚,既然凶手曾在死者前方对死者施压,那么她的颈部或者胸腔脏器说不定有所发现。

  我点点头,拿掉遮盖胸腔的胸骨,在死者的胸腔内仔细地查看。

  死者的胸腔脏器并没有任何损伤,整齐地排列在胸腔内。我抬头看了看师父,师父正着手在恶臭、凌乱的腹腔里整理腹腔脏器。只要简单看一眼就知道,县局法医的第一次尸检显然并没有仔细地观察腹腔脏器,因为师父将位于尸体内侧的肠管翻出来的时候,还能看见肠管上粘着树叶。显然这是尸体在被拖出旱沟的时候,内脏被拖出体外而黏附的,第一次尸检并没有把脏器整理清楚、清洗gān净。

  整体取出了死者的气管,我发现死者的舌骨没有骨折,但是颈部中段的软组织好像有一些出血。我仔细地分离死者的甲状软骨,发现甲状软骨的上角明显有骨折。

  “甲状软骨上角骨折。”我淡定地说出所见,李法医尴尬地记录着。

  “是吧,凶手是用一只手掐住了死者的颈部,将死者固定在一个有规则棱边的物体上,另一只手用钝器打击了死者的头部。”师父习惯xing地开始了现场重建,“这个你们为什么没有发现?”

  “掐脖子又不是死因,没什么用吧?”李法医仍在嘟嘟囔囔地狡辩。

  “没用?”师父说,“一只手可以将一个成年人固定住,还能全凭一只手的掌力弄断死者的甲状软骨,说明什么?”师父说,“说明凶手相对于死者力量悬殊,应该是青壮年男xing,对吧?”

  李法医不吱声了。

  “另外,腹腔也有很重要的线索。”师父说,“看看剩下的这半个rǔ房,是右侧rǔ房的下一半,rǔ房下面的皮肤上这么明显的痕迹你们没看到?”

  我们一起凑过头去看,发现rǔ房下方的软组织有类似疤痕的东西。

  “是疤痕?”我惊喜地问。因为在尸体上发现疤痕、胎记之类的标志xing痕迹,有利于下一步尸源的查找。

  “不是疤痕吧,不像。”李法医说,“肝脏什么的都被野shòu啃食了,基本不剩了,也看不出右侧腹腔少了什么脏器、什么脏器做过手术啊!皮肤软组织腐败成这样,不能断定这颜色加深的痕迹就是疤痕,也可能是腐败程度不同造成的色差。”

  “那结合这个看呢?”师父微笑着举起了他右手的止血钳。

  我们清楚地看到师父右手的止血钳上夹着一小段打了结的黑色fèng线。能从黏附有淤泥、杂糙、树枝的肠管里找出这么个小玩意儿真是不容易。我知道找出一段fèng线意味着什么,但这个前提是这段fèng线和死者有必然的关系。

  “能确定这段fèng线是尸体里的吗?”我说,“内脏都被啃食得很严重了,为什么恰巧留下了这么一小段fèng线?”

  师父笑嘻嘻地说:“荒山野岭,怎么会有这种专业的fèng线?我肯定这是死者生前做过手术所留。至于为什么这么巧能被我们发现,我想,这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吧。”

  “能看出是做过什么手术吗?”我追问道。

  师父用止血钳指了指尸体已经被野shòu啃食殆尽的肝脏位置下面,说:“胆总管,打结的,应该是胆囊手术。”

  “不过,就算知道她做过胆囊手术,也不好查吧?”李法医说,“虽然我们乡镇医院还不具备进行胆囊手术的条件,但是县医院每年也有很多胆囊手术的病例,总不能把这么多年进行过胆囊手术的人都清理一遍吧?那要多少工作量?”

  “我们可以进一步缩小范围。”看得出来师父很烦李法医,“即便我们不能缩小范围,也得查!人命关天,多些工作量算什么?”

  师父在批评李法医没有具备一名合格法医的思想素质,我却对另外的问题更感兴趣,我接着师父的话问道:“怎么缩小范围?”

  师父又恢复了他高兴而神秘的表qíng,说:“三点。第一,胆囊病发病年龄多是40岁左右,而通过耻骨联合,我们已经推断清楚死者的年龄是27岁左右,这么年轻的女子进行胆囊手术,可能会给主刀医生留下印象。”

  我看见李法医在摇头,虽然对他的态度很反感,但是我在这个问题上也觉得师父的这个推断有点儿糙率,可能起不到什么效果。

  “第二,”师父见我们并不服气,接着说,“我们看到的这种fèng线,是医院外科手术专用的可吸收fèng线,这种fèng线可以在手术后一个月内被机体逐渐吸收。也就是说,手术做完后一个多月,在死者体内的fèng线应该就被吸收掉了,看不见了,我们现在看见的是一根完整的fèng线,虽然已经有明显的被吸收的现象,但是依旧说明死者是在手术后一个月内死的,加上我们推测死者有被藏尸的过程,这个过程也有一个半月的时间,所以,我们只要查一下案发前三个月之内进行胆囊手术的患者,可能就查清了尸源。”

  听师父这么一说,我立即充满了信心。

  “可是,能确定这个死者就是我们县的吗?”李法医问。

  “这个问题很重要,但是我之前已经推断过,死者是山区的。附近的几个山区县的县医院都要调查。”师父说。

  “我们有5个县都在山区。”李法医说,“5个县,3个月的时间,胆囊手术有多少啊!”

  “不需要每个开过胆囊的人都要查。”师父说,“这就是我说的第三,我们可以注意到死者rǔ房下侧的类似疤痕的东西,结合我们找到的fèng线,基本可以断定这就是进行胆囊手术遗留下的疤痕。”

  我们茫然地点点头,不知道师父说的这个第三能有什么突破。

  师父说:“胆囊手术的切口能切到这里吗?”

  “你是说,医疗事故?切口切错了?”李法医恍然大悟般地说道。

  师父摇了摇头,我也摇了摇头,对李法医的逻辑推理能力表示不屑。

  “县医院开胆囊,还能开错位置?”师父说。

  “我觉得应该是胆囊异位。”我做出一个大胆的推测。

  “非常好。”师父见我说出了正确答案,显得十分高兴,“很多人存在胆囊异位的现象,这在术前检查不一定能明确。手术中,如果发现胆囊异位,只有扩大手术创口才行。结合我们现在看到的胆管的位置,基本可以断定,死者的胆囊位置比正常人要高一些,所以手术中延长了手术创口。”

  “所以,我们只需要在山区的几个县的县医院查找案发前三个月以内进行胆囊手术、存在胆囊异位的27岁女xing就可以了,我想,应该很快就能查到。”我抢在师父的前面,把之前发现的线索串联在一起。师父看着我,赞许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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