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大黑啊……我说呢。”一边说一边又朝嘴里灌了两口酒,随后想到了什么,晃了晃脑袋:“这畜生平时闹腾得很,怎今天明明就在那边却连一点声音也没。早知它在,我也不必提心吊胆到现在了。”
“你要它陪你么?”
“是啊,不都说鬼怕恶狗么,有大黑在的话兴许那东西今晚不敢出来。”
“嗤,它要真那么能耐,咱庄里能出那些事么,况且,你怎么肯定她是鬼……”话刚说到这里,本是为了揶揄严小莫,可是突然间两人的脸色都有点不利索地抽了抽。
因为此时刚好一股冷风从廊外头卷过,卷得边上花缸里那丛大绣球哗哗一阵响。
两人的牙齿也立刻咔咔地打起架来,好一阵时间相互呆望着没有任何言语,直到风过,那丛绣球花重新安静了下来,方才活络了脸上的神qíng,轻轻吁出一口气。
“我说,那要是今晚它不来,我们是不是每夜都得在这里守着了?”片刻后,二狗子低声问。
严小莫没有回答,只默默地转动着手里那只装着不知什么东西的瓶子。
“这是什么?”见状二狗子取了过来,托在掌心里看了看。
“是李道长托我在见到红线出状况,或者听见那些铃铛响的时候用的,也不知是什么。”
话音刚落,二狗子不由扑哧一声笑:“铃铛?那些没有坠的铃铛怎么可能响,你傻啊?”
经他一提严小莫也反应了过来,是啊,这几个铃铛都是只有铃托的哑铃,这玩意要响,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只怕等到海枯石烂也等不出一点声音啊。“可是李道长说……”
正想为此去辩驳些什么,忽然听见身后屋子里嘎吱一声轻响,随后有道猫叫似的声音从里头呜呜咽咽地传了出来:“……放……我啊……放我啊……放放我啊……”
两人一瞬间被惊得几乎要叫出声来。
但随即听出,那原来竟是他们少爷严嘉玉的声音,他一边哭一边说着胡话,似乎很难受的样子。
却不知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当下两人迅速起身互望了一眼,正要朝屋里冲去,屋子里却又一瞬静了下来,并很快传出阵鼾声,听上去颇为安稳,似乎在刚才短短一刹的折腾后,他又重新陷入了熟睡。
于是两人长出一口气,一屁股重新坐回了地上。随即发觉自己手心和额头上一层冷汗,这令严小莫用力叹了一声,拧着眉道:“唉……真不知道少爷到底造了什么孽,好端端的会撞上那种东西……”
这句话令二狗子有些yù言又止地朝他看了一眼,原是抿了抿嘴想不说什么,过了片刻,仍忍不住轻声道:“我说,会不会真跟琴嫂她们说的那样,是因了楚家庄的关系……”
“你说什么呐!”话还未说完,严小莫朝他瞪了一眼,摇着头不愿他再说下去:“那几个婆子碎嘴胡扯的东西,有的没的,你也爱听。”
“可是楚家的事也的确邪乎……”
“那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怎会和我们严家有关?”
“这……我也就是随口一说。”
“什么都能随口说得,这也是能随口说的么,小心老爷知道了抽你。”
二狗子听他这一说不由吐了吐舌头,随后将头朝领子里一缩,便打算不再同这小子再继续说下去。可是突然间见严小莫肩膀猛地一抖,倏地探头朝廊外张望了过去。
廊外依旧很静,静得只能听见蛐蛐在风里头一阵阵烦躁地叫唤。
可随即这静便被兀地打破了,因风里隐隐有个声音从不远处的围墙外飘了进来,那声音幽幽的,好似一个女人清丽婉转的嗓音,在低低哼着一首似有若无的调子:白骨桥,乱骨造,东边人亡西边笑……
白骨桥,乱骨绕,一拨huáng土一世消……
梵天异事录之一 白骨桥10
八。
第一声铃响的时候那歌声消失了。
严小莫永远也无法忘记那种从哑铃里发出的铃铛声,声音很奇怪,嗡嗡的,就像用嘴朝朝铜盅里用力chuī气,夹杂着一种嘘呖呖的尖啸,明明声儿不大却听得人耳朵里针扎似的疼。
这声铃响过后,他看到正西方向那道蛇一样起伏的墙头上慢慢浮起一道桥。
红艳艳的一座桥,看上去好像是无数支枯藤扭结而成的,枝节jiāo错,极窄又极老旧。它带着一些细微的吱嘎声从墙外一直伸向墙内的廊檐处,似乎要往檐下的正门处展去,但在距离严嘉玉房间还差那么数尺来宽距离的时候,仿佛被什么给挡住了似的,它停下声音不再朝前延伸。
因此从桥上飘下一阵叹息。
那叹息声仿佛就在头顶心上似的,这让两个孩子不由自主伸了伸脖子,目光越过廊檐朝上飞快看了一眼。
随即看到半张脸。
白得发青的脸,它贴着桥梁边缘由上至下倒扣着,在头顶那轮明晃晃的圆月下,同它发髻上那些闪烁不定的发簪一样隐隐能生出光来。于是将那半张脸照得格外清晰,清晰得即便离得那么远,仍是让严小莫将那张脸上一双白得几乎看不见瞳孔的眼睛瞅得一清二楚。
那双眼正似笑非笑望着他和二狗子。
“新娘子来了……”见状二狗子喉咙里嘎地发出声怪叫,又转瞬把自个儿吓得魂飞魄散,当下同严小莫一把抱在了一起瑟瑟发抖,这当那女人半个身体已从桥头滑了下来,血红的华服在纤细的身体外空落落地飘dàng着,好像画上仙女的样子。
可是仙女哪有那么僵硬的脖子和肩膀……
仙女哪有这么一张好像全部五官都被揉碎了,又再重新捏合起来的五官……
俩孩子看得哇的一下哭了出来。
一边哭,一边就见那些原本随风安静微晃的红绳突然间活了般剧烈抖动起来,带着上面那些铃铛越晃越响,越响越令那些原本深埋在地里的断裂剑身一分一分地朝上移了出来。
那女人由此再次发出一声叹息。
紧跟着那道细长的身体蓦地朝下一晃,转眼间已如蛇一般滑到了严小莫的面前!
那瞬,严小莫感到冰冷冷一股寒气从那女人身上直透了出来,刀似的透进他露在衣服外的每一寸皮肤里,一下子将他所有的感觉都给冻没了。
“小莫!快撒那啥东西!”这时二狗子急吼吼一声吼一下子立把严小莫从僵滞中拽了回来。
回过神才发觉那新娘子一张惨白的脸几乎就要贴到自个儿脸上了,当即尖叫了声猛朝后用力一退,他一把抢过二狗子手里那只瓶子将瓶盖啪地在墙上拍碎了,瞅着那张脸移动过来的间隙,一把朝廊子外丢了出去!
正丢在廊外的红线上,即刻间一股黑油油的液体从里头顷撒而出。
说来也奇,那些液体仿佛长了眼似的,一点不少一点不漏,它们全都不偏不倚沿着那线的走势一路滑了过去。随即轰的声巨响,就见一道红蓝jiāo错的火光从那被液体染过的红线上直窜而起,瞬间巨大的烈焰一下子吞噬了上方那座细长的桥,也将桥上那细长鲜红的人影蓦地吞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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