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却是为什么??”
“因为严家公子死了。”
“怎么死的?”
“他们说,是因他们家公子在我们庄发现了我家少爷同他们家小姐的私会后,气急攻心,病倒而致死的,因而便认定了是我家少爷害死了他们公子,要以命偿命。”
“这未免太过霸道。”
“的确霸道。”严小莫用力点头,接着道:“我家老爷自不会就这样任他们胡来,当即带着庄子里一众家丁将他们打了出去,而头一天打出去,第二天他们又来,再打出去,他们又再来……那样闹了好些天,听当时跟着老爷一起同楚家人打的根叔说,似乎那时候棺材里都发臭了,那些人还来闹。后来实在没办法,便去镇上告了官府,由官府出面依照桩桩件件事qíng的来龙去脉开堂公审,最后判定我家少爷同他们家公子的死完全一点gān系都没有,楚岸天纯粹便是死于风寒,就此,那出闹剧才算了结。”
“于是你们两庄的仇也就结下了?”
“是的。老爷对他们家恨极,从此再不许我们提到那个庄子,纵然后来他们家又出了那些事,老爷也道是他们家胡闹的报应。”
“是么。”书生听到此笑了笑,抬头见窗户处日光已有些西斜,便收了纸扇,朝说得满嘴唾沫的严小莫肩上拍了拍:“险些忘了,小莫,这几面镜子可擦gān净了?”
严小莫倒真的几乎已经忘了那几面镜子,见他问起忙又随便抹了几下,道:“擦gān净了。”
“那趁早回去歇息吧。”说着便又朝严小莫手里丢了一枚碎银子,严小莫开开心心接过,一边塞进衣袋,一边朝那几面镜子看了看,想起刚才就觉着有些奇怪,两个大男人要那么多镜子不知是要做什么。
待要试探着问问,却见原本在里屋内的那名银发男子不知何时已走了出来,就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站着,一见到他严小莫心里头总不自禁地发怵,当下也不再多说什么,便匆匆朝两人作了个揖,怀揣着两颗银子有些慌乱又有些欢喜地出了门。
“到底是小孩子。”目送他身影渐远,铘在一旁的榻上坐了下来,转望向书生淡淡道。
书生笑了笑,转身走到窗前朝那几面正对着窗户的镜子看了看,点点头:“是,到底是个小孩子,所以一眼便看出你是妖,每回见着你都吓得要尿裤子。”
铘不置可否,只依旧望着他,见他走到镜子前手一抖在最中间那扇镜面上拉扯下一根细若蛛丝的线来,不由眉梢微微一挑:“你要做什么。”
书生不语。低头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朝线上悬挂了上去,随后轻轻一弹,那东西叮得下发出声几乎细不可辨的脆音来。
“你倒是很中意这东西。”见状,铘又道。
书生笑了笑:“只是那李老道的阵法让我颇有兴趣。既然他的铃阻不了那东西,不知我这铃行不行。”
这话令铘一声冷笑:“不过是那老妖的东西。”
话音未落,镜子顶端那根细线突然间便断了,上面所系的东西也叮的声坠了下来,被书生眼明手快一把接入手里。
却原来是晶莹剔透一枚酒盅大的铃铛。
严小莫从未见过这样jīng致,又这样漂亮的铃铛,在光线下璀璨得仿佛是琉璃做的。待要再看得仔细些,那书生却一转身朝里屋内走了进去。
独立铘一人在榻上坐着,长长的发丝遮着半张脸,看不清他此时脸上的任何一丝神qíng。
见状严小莫不敢再继续窥望,便缩了缩头朝窗下的角落内钻进去,一边不由又颇有些得意,毕竟连这两人都未曾料想到,他刚才分明是走远了,实则绕了个圈,又以最快的速度走了捷径,由后头绕回了这间屋外。
毕竟是外人,怎有他住了十多年的人对这地方了解得透彻。
便想再继续留一阵,去看看这两人还会再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但谁知之后屋内再也没有任何声音,直至天色昏huáng丫鬟婆子们三三两两做完了时回屋,那间房内依旧没有任何动静,未免让人觉得有些无趣,严小莫拍了拍饥肠辘辘的肚子便想要离开,却随即发现走不成了,因为那书生不知几时出了房门,竟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同那些婆子丫鬟们攀谈了起来。
说的都是些家长里短的琐事,却不知一个大男人怎能和那些婆婆妈妈聊上那么久,久到后来聊天声在严小莫的耳朵里变成了嗡嗡声,再后来,他gān脆蜷缩在那爿角落里朦朦胧胧地打起了盹来。
这一睡也不知睡了多久。
当一丝冷风穿透严小莫的衣服把他猛地从好梦里冻醒时,周围的天已经黑了,四下无灯,只有头顶处那扇窗被风chuī动时,偶尔忽闪出一点点细微的幽光。
他不由哆嗦了一下。身上还穿着白天的单衣,到了夜里着实有些冷,心下不由暗骂自己,谁让自己管闲事要在别人窗户下偷看偷听,这下倒好,一个瞌睡醒来,天就已经黑透了,头顶上连点月光也没,黑漆漆的着实吓人。却又不敢发出动静吵醒别人,生怕被人耻笑了去,只能四下匆匆一阵环顾,随后夹紧了衣服轻手轻脚匐下身,便想从这一片糙丛中悄悄地爬离身后那栋房子。
却不料身子刚贴着地,忽听身后窗户内叮的一声轻响。
随后就在离他鼻尖半步远的地方,一双踮得笔直的猩红色绣花鞋无声无息移了过去,所过之处原本浓密的糙嘶的声便枯了,发出浓浓一阵焦臭,刺得严小莫几乎要落下泪来。
梵天异事录之一 白骨桥15
费了好大一番力气,严小莫才没让自己叫出声来。
他用力屏着呼吸捏着两只瑟瑟发抖的手,一动不动看着那两只脚从他面前慢慢走过,慢慢移向了他身后那道长窗处。这时窗里又响起叮的声轻响,细微而突兀,好像漆黑的夜里突然亮起一点光,那两只脚于是一下子便停了下来,好死不死,偏就停在严小莫的左手边。
随之一阵风卷过,他几乎能清楚感觉到那脚上一席裙摆冷冷地晃了下,便如同蛇皮一样贴着他皮肤边轻轻滑了过去,这让他无法控制住眼泪一下子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叮……
窗内第三声轻响飘出,那两只脚忽地升起半尺来高,似是朝那窗户处一下子dàng了过去。
见状严小莫立刻像捞到了根救命稻糙般从地上猛地跳起,张嘴大吸一口气撒腿就朝前逃,逃得连鞋子都跑丢了也顾不上了。那样踉踉跄跄一阵急奔,也不知道究竟跑出多少步,正准备放开声呼救,可一抬头,却赫然发现自己竟仍旧站在刚才离开的那个地方。
只是面前多了道桥,红艳艳,仿佛无数支枯藤扭结而成的老旧的桥。
它在半空里吱吱嘎嘎摇dàng着,从前方模糊不清的夜色里探身而出,又从严小莫头顶上跨过,笔直延伸向他身后。桥上倚着一道人影,同桥一样红艳艳的一道人影,长长的喜帕遮着她的脸,她低垂着头似是透过桥上的fèng隙在望着他。
娘啊!见状严小莫不由心里一声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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