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就是楚项杰。
因为死去的那些人,都是当年同楚项杰一起将茵茵装入楚岸天的棺材,随后将她活活埋入地下的人。而失踪的那五口人,则正是当日受了楚项杰指使,qiángbào了茵茵并失手令她窒息的人。所以楚项杰几乎是立时便明白过来,时隔两年,那女人竟又出现了,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破了当初高僧设下的禁锢,这次不单卷土重来,而且报复的手段远远胜于她刚死的那时。
于是惊惧之下,楚项天选了些身qiáng力壮的家丁试图趁夜到埋棺材处,将那口棺材挖出,烧了茵茵的尸体,看她还能怎样。
但没想到,到了那地方后挖了整整三个时辰,非但没有挖到那口棺材,甚至连原本埋在周围那些从乱葬岗挖来的骸骨,也都不见踪影。只有土地庙还在原地矗着,但小小的庙顶上全是血,还有几件破烂衣服在那上面挂着,细看,原来是失踪那五人消失前所穿的衣裳。
当下,所有那些家丁全都吓跑了,甚至连庄子都不敢回,直接离开了楚家庄。
而楚项杰一个人回去后,不久便开始生病,原本铁打一样的身子骨,说倒就倒了,但也不知究竟是什么病,只终日有种气喘不上来的感觉,人急剧消瘦,不出几日连路也几乎走不动。
他这一倒,庄子也迅速倒了下来。原本土地出了问题,种不出庄稼,牲口也总是难以养大,但所幸还有大量的店铺在外头开着,维持庄子的经营并不成问题。但他病后,店铺生意便一落千丈,好多雇工风闻庄主家的诡异之事,深恐连累上自己,于是也无心继续经营,纷纷关门离开。于是,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偌大一个楚家庄,偌大一片由楚家三代经营qiáng大起来的江山,竟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土崩瓦解了。
这对于楚项杰来说,无异于比女鬼的冤魂前来索命,更加令他感到绝望。
一时身体更加糟糕,病弱到几乎已经令他断了生存下去的念头。却同时又不肯就此含恨离世。是的,怎么可能甘心?想想那女人,活着时害死了自己唯一的儿子,死后竟又轻易拆了他一整个庄子,登时只觉得冲天一口怨气堵在心里难以宣泄,于是立即命管家楚福火速赶去杭州,想请当时那名高僧前来,看看那女鬼到底是藏去了哪里。
无论是藏到哪里,拼了这楚家所剩余的全部家产,拼了他这一条老命,他也要与那女鬼同归于尽!
但到了庙中却被告之,那名高僧早已于一年前圆寂。
万念俱灰之际,庙中和尚却向楚福引荐了一个人,说此人跟那高僧是忘年jiāo,亦懂yīn阳之术,也许可以帮到他。
于是就此,这个名叫林宝的书生便同他的仆人一起到了此地。
说起这书生,别看他年轻,本事倒确实有些。一来庄上,便说庄子里yīn煞气重,深及土壤,所以导致庄子四周糙木皆枯。于是用朱砂画了huáng符数十张,分别摆在各处房内,又在庄子四周用桃木摆下五行阵,那之后不多久,挨着五行阵最近的那些庄稼,竟然渐渐开始复苏了,楚项杰的身体也似好了不少,几天之后便能下chuáng行走。
但一来怕这书生纠根问底,二来也不知这书生的详尽底细,所以楚项杰留了个心眼,并未对他说出茵茵的死因,也未说出当年埋她之处。所以后来为了追查凶物的源头,书生便带着仆人离开庄子,循着那东西所留下的yīn气一路往罗口镇而去了。
离开前,嘱托楚项杰在他离开后一步不得离开自己住处,又在楼下用huáng纸染了公jī血扎出人偶七只,摆在厅堂内,命楚福日日三餐以生牛ròu祭之。从那之后,直至今夜入睡之前,楚项杰的身体便一直维持着原来的样子,虽不见再好,倒也没有再更加恶化。
可就在刚才,在楚福听见了马蹄声,于是下楼去查看的时候,楚项杰骤然间感到喉咙里好像被qiáng行塞入了一样及其坚硬的东西一般,卡得他非但发不出一点声音,甚至连一点点气都喘不过来了。
那瞬间他似乎一下子失去了全部知觉,只记得自己qíng急下匆匆冲出门去呼救,待到醒来,便见书生就在自己边上待着,喉咙里卡得自己喘不上气的东西已然不见,但脸上却刀割似的疼,好像整张脸被活剐过一般。
登时明白过来,那女鬼又回来了,而且几乎要了他的命。
事到如今,却也不知那书生究竟有没有降伏她的方法,只能依书生所言,将当年埋葬茵茵的地方详细告之,随后还待为自己当日的隐瞒婉言辩解两句,却见书生转身便走,似一副匆匆的模样。
当即心里隐隐感到有些不安,却也不敢多想些什么,只能指望那书生真能除得了那厉鬼,到时自己便是死,也算是瞑目。
这样想着,只觉全身虚脱般乏力,便由楚福搀扶着站起,摇摇晃晃预备往房间里去。
却不料刚迈进房门,突兀听见屋子外一阵风起,chuī得四周窗户啪啪啪一阵轻响。随即屋内唯一亮着的那盏灯倏的下灭了,黑暗将楚项杰的两眼完全罩住那瞬,他看到离他最近那扇窗户外影影绰绰立着个人,朝着窗内低低一声叹息。
梵天异事录之一 白骨桥20
十六。
埋葬茵茵和楚岸天的地方,就在楚家庄后山外约半里地。
实则挺近的地方,但因为走的都是山路,马派不上多少用处,所以比较费时间。约莫半个时辰才翻过了后山的山头,之后见到一片开阔地自山坳处一路延伸而下,依稀能辨出往东一条蜿蜒的小道自中间穿过山里的红枫林。
严小莫见状估摸着,差不多应是快到那地方了吧。
但一走进林子,心里突然明显开始感到不舒服了起来。
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很怪,好像心里头毛里毛糙的有点发慌,慌得令他一阵抓耳挠腮的。抬头看看天,原本悬挂在头顶上的月亮已经斜到了山的背后,所以眼前这片地看起来格外黑,黑咕隆咚地隐没在一片浓密的树荫里,又遭山风chuī得紧,所以耳边总时不时沙拉拉一阵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从小道的两边鬼魅般窜来跑去……
于是不由得朝边上那书生挨得越来越近。走着走着,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从书生衣服上透出来,像甜瓜又好像栀子花般的味道,不禁有些奇,忍不住靠过去多嗅了两下,随即被那书生霍地回头一把拍开,瞪了他一眼:“你做什么,小莫。”
“公子身上好香,是带了香囊?”严小莫笑问。
书生没理他,只径自继续朝前走,没走两步脚下发觉有点软,便伸手示意严小莫站定了,自己则提起衣摆蹲下身,伸手在脚下这片被长年的落叶层层埋得有些松软的土里按了按。“好活络的地,难怪会出问题。”随后他低低说了一句。
话说得没有头没有脑,严小莫自是听不明白。正想问,书生已站起身又继续往前走,一路穿过小道径直出了林子,待望见林外那片景象,不由怔了怔。
伸手掩了鼻子轻轻吸了一口气,脱口道:“喂,你可曾见过这么重的yīn气?”
严小莫自然是没见过。
他都不晓得yīn气长得什么样儿。听书生这样问他,不由得一缩脖子朝周围匆匆瞥了几眼,心下是不安的,生怕见到什么古里古怪的东西,但月色朗朗,照着面前一片空地开阔又gān净,虽然有几处靠近树的地方被铲得坑坑洼洼,怕就是楚庄主所说,那些被他们为了寻找棺材而挖出来的坑dòng了。但除此,一眼望去这地方实在是比刚才那一路而来的红枫林要清慡得多,连带四周的空气闻着也是gāngān净净的,真是连一丝瘴气也没有,又哪里来的什么yīn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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