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看到那方向飘来一片红雾般的东西。
自然,那并非真的是红色的雾气。随着距离的接近,她看清原来那是一片片高高挑起的红幡,它们被一群身着红衣红裤的男女给扛着,在紧跟其后一群同样红衣红裤的乐手热热闹闹的chuī打下,迎风招展,跟随着底下那一口被八人所抬着的红色棺材,沿着前方那条细小的山路缓缓而行。
棺材上端端正正坐着个男人。
一身红衣,金翅的官帽。赫然是新郎官的装扮。
可是新郎官怎么会坐在一口棺材上?那些人穿得喜气洋洋、chuī打得热热闹闹的用一口棺材抬着个新郎官大半夜的在深山里转悠,这是在做什么……
当即不由脱口咕哝了句:“这三更半夜的,他们在做什么……”一边正想回头招呼铘过来看,冷不防一回头却见那之前坐在篝火边的李家姑娘此时就在自己身后站着,一张脸白得发青,她瞪大了一双眼宛如之前叫醒宝珠时的样子,一眨不眨对着前方那只奇特的队伍看得出神。
然后一阵咳嗽突地从喉咙处涌了出来。她忙不迭用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随后拼命压着自己的咳嗽,压得一张脸由刚才的苍白一瞬涨到通红。
片刻终于将那咳嗽声给止住了,却也因此吵醒了原本熟睡着的李老太。
“怎么了……”她闻声迷迷茫茫地睁开眼,随即也听见了那器乐声,一双眼立即蓦地睁大,翻身坐了起来,朝着dòng外那支鲜红热闹的队伍看了过去。
片刻,轻轻吁了口气,她转头望向宝珠,低声道:“我当是啥,这是人家成亲呢,姑娘……”
“成亲?”听她这一说宝珠不由更奇了。
看那支队伍的样子,确实也着实就是一支迎亲的队伍,可是哪有人家在半夜里出门迎亲的?又会有哪家的新郎官不骑马不坐轿,却偏偏跨坐在一口棺材上去接新娘子的??
琢磨着,不由皱了皱眉,脱口道:“……莫非,这是在配yīn亲么?”
“yīn亲?”一听宝珠这么说,李老太立即站起身,朝地上轻啐了两口:“呸呸,不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姑娘,人家那可是正二八经的娶新娘子去呢,哪里是什么yīn亲……”
“坐着棺材去迎亲??”宝珠感到更加不可思议:“怎么会有人坐着棺材去迎亲??”
她诧异的神色令这老太微微露出一丝苦笑,似乎有些yù言又止,于是顿了顿,才又再道:“这,也怪不到姑娘不明白。确实是迎亲呐,不过,却也只是我们这个小小的双驼村里才有的一个小小的习俗而已,别的地方,着实是从未有过的……”
“原来是双驼村的习俗么……”话是这样讲,但宝珠心里不由嘀咕,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却也真没有见过谁家新郎官坐着棺材去迎亲这样一种奇怪的习俗,那得多丧气,难道他们不觉得忌讳么?
如此,那双驼村倒也着实太古怪了一些,怎会有这样一种风俗,起源又是为何?
诸多疑问,在宝珠脑子一个接一个冒出,当下正要去问那老太,却见她已卸下了身上宝珠给她的那件衣衫,叠了叠好摆在了铘的边上,随后整了整衣衫同她闺女互相搀扶着望着她,看qíng形,像是打算要告辞离开这山dòng了。
便忙问:“大娘,你这是做什么,要走了么?”
她点点头:“你看这天,雨已经小了很多,刚好又有村里人的迎亲队经过,有了人气。所以我想趁此赶紧带着我女儿下山回村去,也好安心。”
这话说得倒也没错,因此虽然心里仍疑惑重重,宝珠却也没什么理由去劝说他们接着留下来。眼见外头的雨也确实已小的几乎完全收住,便点头道:“也好,但雨后山路湿滑,你们走时可要千万要小心了。”
说着便起身送两人出去。
走到dòng口处,那老太顿了脚步回头朝dòng内的铘望了一眼,随后想起了什么,便对宝珠道:“姑娘,若不嫌弃不如跟着我娘儿俩一起下山去我家中住上一宿吧,看你俩衣服都已湿透,即便烤火也gān不透彻,婆子家里虽然简陋,热水暖炕总还有的,总好过在这样的地方风餐露宿,若着了凉却是白白遭罪。”
老太的话恰好说到了宝珠的心里去。
毕竟一肚子的疑惑,不设法弄个明白,那这一晚上只怕也睡不踏实,而铘的伤也着实需要一处温暖gān燥的地方好好休养一番,当即一口应允了下来。回头看向铘,却见他一脸的不耐,知是他晓得自己肚子里那一番盘算,却又不甚喜欢,于是朝着他嘻嘻一笑,自顾着扶着那老太扬长而去。
夜婚4
双驼村位于双驼山之下往西约摸二里地。
村子不大,但应是个人丁兴旺的所在,因为住户颇多,大片广袤的农田簇拥着一片接着一片的高低瓦房,青huángjiāo揉,远远看去在灰沉沉的天空下有种画儿似的美丽。
李老太的家就在其中一处被低矮围墙所环绕着的院落内。
地方不大,但三进的门面,错落有致。房里的家什也都收拾得井井有条,gān净整洁,灯一点亮,jī棚里几只jī立即活络了起来,一听见李老太的走动声便叽叽咕咕地扑腾着翅膀,直待李老太开门将它们放出,呼啦一声各自飞散,去了围墙外匆匆觅食。李老太则矮身进棚取了几个蛋,一边招呼着宝珠和铘在客堂里坐着,一边手脚麻利地进了厨房开始生火做饭。
留下她女儿在客堂里陪着,依旧一副拘谨而沉默的样子,低头搬了张凳子在靠近里屋处坐着。气氛似乎略嫌尴尬,不过宝珠也并不在意,少许喝了两口茶后,便开口对那姑娘道:“先前我们在山上所遇那支迎亲队伍,妹子可知是哪家的么?这一路过来村里好安静,实在看不出正在办喜事的样子。”
李姑娘闻言朝她看了一眼,讷讷道:“三更半夜的,自然是安静了……”
“那么那支迎亲队伍……”
正要再次询问为什么那支迎亲队伍却三更半夜的在山里走,那边厢李老太已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jī蛋面从厨房走了出来,一边往桌子上摆着,一边笑了笑对宝珠道:“姑娘真是好奇。你有所不知,那是我们这边的规矩,迎亲的人半夜时上路,要在双驼山里走上一遭,随后在jī叫前拜了山神,方可去迎新娘子回来成亲。”
“好奇怪的规矩,但为什么新郎官要坐着棺材上山呢?”
“取的是升官发财之意。”
“升官发财?”想了想,倒也确实,在有些地方她的确听过有这么一说,无非讨个口彩,取了‘棺’同‘官’的谐音,由原来的晦气字眼一下子变成了招人喜欢的东西。但话虽如此,仍不免觉得怪异,毕竟那是货真价实一口棺材,无论怎样,对于一户正在cao办喜事的人家来说,实在是晦气得很,所谓办红事碰上做白事的物,那不是红白相冲的了么……
但想归想,宝珠说是自然不会直截了当地说,只笑了笑低头将李老太送到面前的面汤接过,小啜了两口汤,许是饿了,只觉那汤味道鲜美无比,又热腾腾的让喉咙里一阵慡快,于是又不由多吃了两口,待要想再将心里尚未解决的疑问对那老太问出,忽然间坐在一旁的李姑娘捂着嘴一阵咳嗽,咳得一张脸憋得通红,几乎要喘不上气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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