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小莫怀疑自己带错了路,军爷们却一路都在嘲笑他被鬼打了墙,其实就是明指着他太胆小了,所以在杯弓蛇影地胡说八道。严小莫想争辩,之后想想,却又作罢了。凡事都讲究个证据,他说得再多但一点证据都没有,拿什么去让别人信服,何况他举报的是啥?那是告示上贴了有两年之久的千年老妖,吸人jīng血、吃人不吐骨头的老妖。两年了,那张告示纸都快烂透,但至今也没有谁真的见过那只妖打从这块地界上经过,甚至那妖怪到底是不是告示上所形容的那个样子,也都不得而知,因此,纵使他一个十三岁的小孩指天发誓说亲眼见到,又能有谁会轻易去信他。
到罗口镇时已近晌午。
一宿的担惊受怕让严小莫此时有些jīng疲力竭,寻思着找家铺子吃点东西歇歇脚,之后再把正事给办了,但一路寻到街头最热闹出,还没寻到落脚地,忽听远处锣鼓哐哐一阵响,顷刻间周围越发热闹起来,所有闲逛着的人一下子都朝着严小莫周围挤了过来,推推搡搡着,朝那锣鼓喧嚣的方向急切地挪动过去。
严小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看那些人都带着一脸兴奋的模样,不由踮着脚伸长了脖子看,但好半天除了一颗颗紧挨着的人头,啥也没见着,眼见锣鼓声越来越近,不由好奇地问边上同看热闹的老者:“这位老爹,前面敲锣打鼓的,是有戏班子过来吗?”
老头拿眼角瞥了瞥他:“小子新到这地儿么?
严小莫讪笑:“严家庄的,最近好一阵没上这里办过事,孤陋寡闻了。”
“哦,那也难怪了,”一边说一边朝前挤,严小莫见状也跟着挤了过去,半天终于找了个空缺处钻出头,还没来得及畅快地吸口气,便被钻入鼻孔里一股浓重的熏香味激得大大打了个喷嚏。
“哪家小子这么没规矩!”旁人怒视严小莫,但随即视线又突地全转向了北边,因为那方向原本震天响的锣鼓音突地一停,随即就听见一阵车轮声由远至近,在一片低低的诵经声中,一辆巨大的,约莫有一栋房子那么宽、那么高的车,从那方向缓缓地驶了过来。
让严小莫吃惊的是,拉车的并非是马亦不是牛,而是人。约莫上百名赤脚僧,身披灰色禅衣,半边胸膛赤luǒ着,露出肌ròu虬结的jīng壮胳膊,胳膊上缠绕着拳头粗的麻绳,同车头的横梁缠绕在一起,拖着那辆巨大的车子缓缓前行。
“咦??这是什么车??”当下他不由脱口问了句。
话音未落,被边上那老头狠狠一瞪眼,压低了声叱责道:“小声点,别冲撞了地藏王菩萨大人的座驾!”
地藏王菩萨?
没等严小莫想明白这几个字的意思,便见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呼啦啦一齐跪倒,顷刻间只剩他一个人像根蜡烛似的矗在那里,眼见那辆车硕大的轮轴已在面前形成山样的yīn影黑层层压盖了过来,他一角被人狠狠一扯,扑地下不由自主就跪了下去。
此时周遭的熏香味愈发浓烈,浓烈到让严小莫有股胃里发涨的难受。
香气是从那辆车四周的莲花瓣里渗透出来的,它的车身被做成了一朵六层厚,三层高的莲花,如庙堂里那些佛像地下的莲花台似的。正中央不是车座,而是个平台,它高高位于三层莲托的最顶端,乌沉沉的楠木所筑,隐约可见一个人在那台上盘腿坐着,但周围熏香缭绕,刺得严小莫眼睛几乎都睁不开,因此也就根本无法看清那人究竟长得是怎样一副模样。
就那么咽了两口唾沫的功夫,那车已经喀琅琅从严小莫面前行驶了过去,揉揉眼睛想再朝那上面仔细看,却除了一道细小的背影和周围越发浓烈的香雾外,啥都看不见了。这当口锣鼓声再次响起,震天介的一股喧嚣,于是周围人哗啦声站起,纷纷跟着那车队离开的方向再次挪动了过去。
严小莫也想跟着挪,可是肚子里咕噜噜一阵响,他才兀地想起自己还没找到落脚点吃饭,跟着也还有极其要紧的事要办。
最重要的事,包裹里那些东西可别在这人挤人的地方给弄丢了,那要丢了,庄主还不得要了自己的小命,十条八条都不够偿还的……想到这里不由用力将肩上的包裹夹了夹牢,转身正要继续找铺子,突然脸色一变,紧跟着蹬蹬朝后退了两步,一张脸霎地就白了,他哆嗦着嘴唇迅速将包裹从肩上卸了下来,抖抖索索翻了个个儿,随后嘴里啊呀一声叫,险些就此背过气去。
他包裹背后被人用利器割了个dòng。里头被他用破旧衣服jīng心包裹了三四层的huáng金不翼而飞,那整整一百两huáng金啊!登时天旋地转,严小莫只觉得两腿一阵发抖,随即眼前一黑,嗵地跌坐到地上,一把丢开包裹嚎啕大哭起来。
梵天异事录之一 白骨桥5
哭了好一阵,没人来理会他,路过的远远看他一眼就跑了,也有好心的以为他是乞丐在哭穷,于是丢上一枚两枚铜币到他脚边,见状严小莫哭得更凶,几乎要岔过气去。
后来实在哭不动了,他摇摇晃晃站起身,看着地上的包裹寻思究竟该怎么办。
原本这些huáng金是要去请人的,出门时庄主千叮嘱万叮嘱,就是要他一到镇上马上就直接去把事qíng办了,以免出什么岔子。想到这里不由狠抽了自己几巴掌,谁让自己这么好奇,去凑那种热闹,看和尚游街有什么好看,就那么片刻的功夫丢了百两huáng金,这要回去了,还不得被庄主吊起来抽死。更糟糕的是,这下少爷可怎么办,若今天再发生些什么,指不定还能不能熬过去……
想到这里,不由越发的懊恼和难受起来,严小莫拾起地上的包裹团成一团塞进怀里,一边慢腾腾朝前走一边抹眼泪,徘徊在偌大的罗口镇里,竟一时也不知究竟还能走去哪里。
那样不知究竟走了有多久,到一处僻静处,抬头见到前面一栋土地庙前立着口井。庙是小庙,没香火也没有人,只有几只老鸦在庙门边那棵歪脖子树上呱呱地冲着他叫。倒也真是应了他此刻的心境,苍凉又悲哀。原说这种鸟最通灵xing,哪里有人倒霉就早早在那边候着了,看吧,在乱葬岗都没见到它们出没,此时偏生就碰见了。
想到此处严小莫眼泪啪啪一阵掉,把心一横咬着牙就扑到那口井边,低低哭了一声:“娘哎,小莫不能伺候您了唉……”
随后眼睛一闭,便要往下跳。
可是突然间他把眼睛又睁开了,因为就在搭着井口要往下跳的一瞬,他好像看到井里有什么东西隐隐在晃。
这叫他不由自主睁眼朝里瞧了一眼。
岂料不瞧还好,一瞧真是吓得差点就脱手朝井里跌进去——他竟在井水明晃晃的倒影里看到自己肩膀边上多出了一个头。
当时他就吓得跳了起来。
一边跳一边赶紧回头,随即听见身后哈哈一阵笑,然后一只后突地搭在了他肩上,将他被吓得一个趔趄间差点滑进井里的身体牢牢按住:
“喂小子,你见鬼了么?”
严小莫咕唧吞了口口水。
原来并非肩膀上多出一颗人头,而是有人在他肩膀后头站着。这人该多恶劣,没事站在别人身后看人家自尽?想着,严小莫定睛朝那人仔细看了一眼,便立即倒抽了口冷气一下子疯了般用力去扳他压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妖怪!!妖怪啊妖怪!!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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