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寻找,女子低声道,你必然会发现。
在兰登听来,这女子仿佛就在他脑袋里面言语。“你是谁?”他张嘴大喊,却发不出丝毫声音。
时间无多,她接着说,去寻找,你会发现。
兰登朝河里迈出一步,但眼前的河水变得血红,而且深不可渡。兰登抬头再次望向蒙面女子,她脚下的尸体成倍地堆积。现在足有几百人,或许几千;有些还残存一口气,在痛苦地扭动挣扎,承受匪夷所思的死法……被烈焰焚烧,被粪便掩埋,或者相互吞噬。哪怕身在对岸,他仍能听到空中回dàng着人类的惨叫。
女子朝他走来,伸出纤纤细指,仿佛要寻求帮助。
“你究竟是谁?!”兰登再次大声发问。
女子闻言,抬手慢慢掀起脸上的面纱。她美得惊心动魄,但比兰登猜想的要年长许多——或许有六十多岁了,仪态端庄、身材健美,如同时光未曾留痕的雕塑。她有着棱角分明的下巴,深邃热qíng的眼眸,银灰色的长发打着卷儿瀑布般地披在双肩上。她脖颈间挂着一块天青石护身符——上面的图案是一条蛇缠绕在权杖上。
兰登对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并且信任她。但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呢?
这时,女子指向两条扭动的人腿,它们上下颠倒地从泥里伸出来,显然属于某个被头朝下埋到腰部的倒霉鬼。这个男子的大腿惨白,上面还有一个字母——是用泥巴写成的——R。
字母R?
兰登陷入沉思,不甚明了:难道代表……
罗伯特(Robert)?“指的是……我?”
女子面如止水。去寻找,你会发现,她又说了一遍。
毫无征兆地,女子突然通体she出白色光芒……越来越耀眼。她整个身体开始剧烈地抖动,接着,轰隆声大作,她裂成千余块发光的碎片。兰登大叫一声,猛地惊醒。房间里灯光明亮,只有他一个人。
空气中弥漫着医用酒jīng刺鼻的味道。屋内某处摆着一台仪器,发出嘀嘀声,正好与他的心跳节奏合拍。兰登试着活动一下右臂,但一阵刺痛让他只能作罢。他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只静脉注she器扯着他前臂的皮肤。
他的脉搏加快,仪器也跟着加速,发出越来越急促的嘀嘀声。
我这是在哪儿?出了什么事?
兰登的后脑一阵阵悸动,是那种锥心刻骨的剧痛。他小心翼翼地抬起没有静脉注she的左臂,用手轻轻触碰头皮,想找到头痛的位置。在一团打了结的头发下面,他摸到一道硬疤,大概fèng了十几针,伤口已经结了血痂。
他闭上双眼,绞尽脑汁回想到底出了什么意外事故。
什么也想不起来。记忆一片空白。
再想想。
只有无尽的黑暗。
一名身着外科手术服的男子匆匆赶来,应该是收到了兰登的心脏监护仪过速的警报。他上唇和下巴上都留着蓬乱、厚密的胡须;在那副过于浓密的眉毛下面,一双温柔的眼睛透着关切与冷静。
“我这是……怎么了?”兰登挣扎着问道,“是不是出了意外?”大胡子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做出噤声的手势,然后跑到走廊上,呼叫大厅里的某个人。
兰登转过头,仅是这个动作就让他头痛yù裂,像有一颗长钉打进颅骨一般。他长吸几口气来消除疼痛。随后,他加倍小心,动作轻缓而有条不紊地打量起所处的这个无菌环境。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没有鲜花,没有慰问卡片。在旁边的cao作台上,兰登看到了自己的衣服,叠好后放在一个透明塑料袋里。衣服上面血迹斑斑。
我的上帝啊。事qíng肯定很严重。
此时,兰登一点一点地扭动脖子,面对着病chuáng边的窗户。窗外漆黑一片。已经是夜里了。在玻璃窗上,兰登能看到的惟有自己的影子——一个面如死灰的陌生人,苍白、疲倦,身上cha满各种管线,埋在一堆医疗设备之中。
走廊里传来了说话声,越来越近,兰登将视线挪回屋内。那名医生回来了,和他一起的还有一名女子。
她看上去三十出头。穿着蓝色的外科手术服。浓密的金色长发挽在脑后,扎成一个马尾辫;走起路来,马尾辫在身后有节奏地摆动着。
“我是西恩娜·布鲁克斯医生,”进门时,她冲兰登微微一笑,自我介绍道,“今天晚上,我和马可尼医生一起当班。”
兰登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布鲁克斯医生身材高挑,姿态优雅,举手投足间带着运动员般的自信。肥大的手术服丝毫掩盖不住她的婀娜与优雅。兰登看得出她并没有化妆,但她的皮肤却异常光滑;唯一的瑕疵就是嘴唇上方有一颗小小的美人痣。她有一双褐色的眼眸,虽然颜色稍浅,但好似具备非同寻常的看透人心思的魔力,仿佛它们已经见过许许多多她同龄人极少遭遇的事qíng。
“马可尼医生不太会说英语,”她挨着兰登坐下,解释道,“所以他让我来填写你的病历表。”她又微微一笑。
“谢谢。”兰登从喉咙里挤出一句。
“好的,我们开始吧,”她立刻换成严肃认真的语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想了一会儿:“罗伯特……兰登。”
她用笔形电筒检查了一下兰登的眼睛:“职业?”
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花了他更长时间。“教授。艺术史……和符号学专业。哈佛大学的。”
布鲁克斯医生放下手中的电筒,看上去一脸震惊。而那位浓眉医生也同样惊讶。
“你是……美国人?”
这话问得兰登摸不着头脑。
“只是……”她yù言又止,“今晚你入院的时候,没有任何身份证件。当时你穿着哈里斯花呢外套和Somerset牌(英国奢侈品牌)路夫鞋,所以我们猜你应该是英国人。”
“我是美国人。”兰登再次向她确认,他已经没有多余的气力来解释自己对剪裁jīng良衣物的偏好。
“哪里感觉到痛吗?”
“头痛。”兰登答道,电筒刺眼的光线让头痛得愈发厉害了。谢天谢地,她终于将电筒收到口袋里,然后抓起兰登的手腕,检查他的脉搏。
“你刚才醒来的时候一直在大叫,”女医生问道,“你还记得什么原因吗?”
蒙面女子被那些扭动挣扎的躯体所包围的奇怪画面再次掠过兰登的脑海。去寻找,你会发现。“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
“梦见了什么?”
兰登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布鲁克斯医生边听边在写字夹板上做记录,脸上看不出任何qíng绪变化:“知道有可能是什么引发这个噩梦吗?”
兰登使劲回想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动作一大,他的脑袋就撕心裂肺地痛。
“好的,兰登先生,”她还在做记录,“下面是几个例行问题:今天星期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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