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不由得噗嗤笑出了声,“小师傅,你横竖不过刚过幼学之年,这话可算是言过其实了?”
小沙弥很是不服,低头嘟囔着,他声儿太小,小安未能听清,刚想开口询问,倒是被马车里的梁老爷子喝住了,“小安,不得无理。”小安朝小沙弥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小沙弥不理他,哼了一声,撇了头。小安摸了摸脑袋,也不知哪儿得罪了这位年纪小气xing大的小师傅,他憨憨想了半天,从怀里掏出秦妈妈临走前分他的桂花糕,“小师傅莫生我气,吃块糕呗,甜如蜜咯。”
小沙弥仍是不肯回头,却是暗自咽口唾沫。小安瞅见了,便故意拈了一块,塞进嘴里,还有心大声称赞,“秦妈妈手艺真的太好啦,某些人啊,就是享不来福。”小沙弥气愤地回了头,cha了块最大的狠狠塞进嘴里。小安看把人逗急了,自个儿倒是笑开了,薄薄的单眼皮弯成了轮小月亮,嘴边抿出了朵小梨涡。
“无忧寺到了!”被逗得急了,小沙弥待停了马车,便慌慌张张跳车跑走了,任凭小安在后头怎么唤,也不肯回头了。小安乐得不行,眼仁都笑眯了。梁老爷子抱着夫人出了马车,他抬手揉了把小安的脑袋,“这小师傅是有本事的,你算算我们从山脚到山腰花了多少时辰,再算算从山腰到山顶花了多少时辰。”小安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哎呀’惊喜叫出声,“诶老爷,省了近一半的时间呢,”他看着小沙弥的背影就追上去了,“小师傅你别跑,你告诉我这其中的奥妙好不好啊,我这剩下的桂花糕都给你。”
小安跟着人小师傅跑得没了影,梁老爷无奈地笑着摇摇头。梁夫人状况好了不少,又已到了无忧寺,梁老爷子心qíng松快不少。
济慈住持双手合十,行了个礼。“二位请在门外静待等候,将夫人jiāo于我吧。”
梁老爷子同秦妈妈守在门外,秦妈yù言又止,到了最后,却也只是站起身儿活络活络了筋骨,“老爷,我去同师傅们借借厨房,给夫人熬个小米粥做俩小菜去,待她醒了好暖暖胃。”
“秦妈妈你有话便问吧,”梁老爷子唤住了她,“你为我们尽心尽力cao劳这么些年,也没什么是不该知道的。”
秦妈妈生了一身福气的软ròu,她绞了绞ròu嘟嘟的胖手指,神色很是犹豫。她xing子好,脑子却也不笨,怕戳着忌讳,她商酌着词汇。
梁老爷子倒是没甚顾及了,他自顾自地从头说起。
“所谓福祸寿命,皆有定数;气数尽却qiáng而改之,便是逆天而行。借寿这桩买卖,本便是违逆天命,总是会遭报应的,”梁老爷子叹了口气,“这是梁家世代流传的秘术,一宗逆天的jiāo易。”
“这借寿并不是固定的,他有一定的随机xing。若气运好,抽被借者五年寿命,予借者五年寿命,这当然是双方愿意看到的,”梁老爷子冷笑了一声,“但天底下哪有这么划算的买卖,抽被借者数十年寿命,予借者个把月寿命的,这种事也不是没出现过。想我梁家世代行医,普惠救人,自个儿倒是深陷寿命因果折磨中无法自拔。所以,我立誓要断了这邪门歪道。”
“这种损yīn德的jiāo易,我当上族长后,便qiáng制取缔了,”梁老爷子揉了揉太阳xué,“这路当然难走,族内上下异议声不断,大家又都是沾亲带点故的,最初推行真的是异常艰难。我只得做个独断专行,不讲qíng理的人。”
“我妻知这邪方子,怕也是从柜子里翻出来的吧,阿青出了事qíng,她真是不要命了。阿福从小伴我长大,这些个事qíng当然也略知一二。但我着实想不通,他怎么会犯这种错误,这被借寿之人,可务必得是梁家本家人啊,阿福不行,我夫人也不行。他的死,qíng理之外,意料之中。”梁老爷子不由得苦笑,“倒是谢谢秦妈妈当时帮忙了。”
“嗨,老爷何必说这见外话!”秦妈妈很是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她迟疑地顿了手,“但老爷,我还有一问题想不通。当时你为啥要嘱咐我和小安放假消息,让梁三以为福伯死相有异,特意来闹事?”
“这消息本不是假的… …阿福脖子上的咬痕本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小安同我那都是真真切切亲眼看到的,但后头开棺的时候确实完好无损… …其中缘由… …我也是至今未想通,”梁老爷子摇了摇头,“至于为何要让梁三来看个明白,也是为了给他提个醒吧。梁三这人,浮夸做作,但本事不小,梁家上下他倒能算排得上号的,他辈分又高,这下任族长啊,可以说是他的囊中物了。我希望他能看明白,这借寿啊,真真不是个好东西。”
“哎… …”秦妈妈不由叹了口气,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济慈住持出来了。
梁老爷子猛地站起身,他捏紧了拳头,不敢说话。“梁夫人吉人有天相,现已无大碍了,不过… …”济慈住持犹豫了片刻,梁老爷子心不禁又悬了起来,“她怕是以后都看不到了。”
“这已是她最好的结局了,不过是看不到罢了,能做的事qíng可多着呢,”梁老爷子松了口气,他只觉眼角模糊,竟是流了泪,“多谢济慈师傅。”
“师傅!”他唤住了告辞的济慈,梁老爷子有些犹豫,“… …师傅可否为我两小儿提点一二。”
“不可言不可说,”济慈住持依旧是那副慈善模样,“这路啊,得看他们自己如何走,旁人呵,帮不了忙的。”
梁老爷子默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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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拾壹。民声报社(上)
行至北平这一路,梁季玄做了场难得好梦。
时已近huáng昏,鱼肚白的天际燃起滚滚红霞,烧透了半边天。乌浊yīn翳层压而下,近秋了,夜色来的日渐早了。梁季玄提着行李箱,一脸餍足,他真是许久未得如此好眠了。小黑窝在他怀里,低头舔了舔爪子,这一上船就跑没影儿的小祖宗,临着靠岸从窗户猫进了他的房间,蹦到chuáng上拿小ròu垫生生把他踩醒了。平日里神出鬼没的,到了关键时候,却是从未出过岔子。
梁季玄心qíng不错,正面抱着小黑,摸了摸他的毛肚皮,捏着小爪子按了几下,小黑被撸得舒坦了,大大方方摊着肚皮任他揉搓。梁季玄要去亲他小猫脸,小黑却是一脸嫌弃伸出小爪,抵在他嘴上。“你别是身体里头真住了个活人吧,”梁季玄逗他,晃了晃他软乎后颈。小黑扑腾着在他怀里打了个滚,一不留神又给他跑没影儿了,留梁季玄一人在原地哭笑不得。
他行得匆忙,随身只带了个行李箱,装了些换洗衣物,药品针管和试剂类的是通通留在家里了。时已近晚上七点,天色却是yīn沉得滴了墨,隐隐震开两声轰隆雷鸣,许是要变天了。码头响起嘟嘟鸣号声,萨克斯管的‘回家’昭示着最后一班船已入港。末航乘客已下得差不多了,团聚的人力车夫四下散开,去别处接活了,只剩了零星一二在原地等散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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