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看了一眼本子上记下的房间陈设,然后问:“在那些很大的箱子里,也是书吗?”
她:“不是的……”
我:“那,你知道里面都是些什么吗?”
她:“是的,我知道……”
我:“能告诉我在箱子里都有些什么吗?”
她稍微平静了一些:“衣服。”
我:“箱子里都是衣服?”
她:“是的……”
我:“都是些什么衣服?”
她:“西装、皮鞋……领带……”
我:“那些是谁的衣服?”
她:“都是我的衣服……都是我的衣服……”
此时,搭档无声地站起身,对我点了点头。
我抬起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这是在问他是否保留被催眠者对此的记忆。
搭档继续点了点头。
我把目光重新回到面前的她:“你能透过窗子看到窗外吗?”
她:“是的。”
我:“是什么样的景色?”
她:“灰暗的、凄凉的……”
我:“你能看到一束光照下来吗?”
她:“一束光……一束……是的,我看到了……”
我:“你已经在木屋外面,正向着那束光走去。”
她:“我在向着光走去……”
我:“那束光会引导你回到现在,并且记得刚刚所发生的一切,当我数到……”
我:“看样子,你捕捉到了。”
搭档隔着玻璃看了一眼正在催眠室喝水等待的她,转回身点点头:“根源倒是找到了,但有点儿意外。”
我:“你指她的xing取向吧?”
搭档:“是的,她是同xing恋。”
我:“嗯,但我不理解她是怎么转变到反社会思维的,纯粹的压抑?”
搭档:“结合她的xing格,我觉得也说得通。”
我又看了一眼手里本子上的记录:“她的xing格……家庭环境……还有哪些?工作xing质?”
搭档抱着肩靠在门边:“嗯,这些全被包括在内,而且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
我:“什么?”
搭档:“她那种略带扭曲,却又不得不遵从的自我认知。”
我:“你这句话太文艺范儿了,我没听懂。”
搭档笑了:“让我分步骤来说吧。你看,她的家庭环境不用多解释了吧?催眠之前她自己形容过,是偏于刻板、严肃的那种,这意味着什么?一个框架,对吧?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孩子,通常会划分为两个极端,要么很反叛,要么很古板、固执。但有意思的是,通常反叛的那个内心是古板的,而看似古板的那类,内心却是极度反叛的,甚至充满了极端qíng绪和各种夸张的、蠢蠢yù动的念头。她就是第二种。说到这儿为止,已经有两个框架在限制她了。”
我:“嗯,家庭气氛和家庭气氛培养出的外在xing格特征。”
搭档:“OK,第三个框架来自于她的工作xing质:法律相关。我觉得这点也无需解释。那么至此,在这三重框架的圈定内,她的所有想法都应该是被压制的,这从她对于自我内心的描述就能看得出来:荒芜、凄凉、低迷,一个末日般的场景。但也正是这个场景反而能证明她对感qíng的渴望以及期待。在一片荒芜之中,就是她住的地方——那个小木屋。假如没有那个木屋,我倒是觉得她的qíng况比现在糟得多,因为那意味着绝望。”
我点了下头:“是这样,这个我也留意到了。”
搭档:“但是木屋里面的陈设简单到极致,对吧?充斥其中最多的就是书,一些根本打不开的书。为什么是这样,你想过吗?”
我:“嗯……应该是她不愿意打开。”
搭档:“正确。那她为什么不愿打开呢?”
我:“这个……我想想……应该是……书名?就是书名的原因吧?”
搭档:“非常正确,就是这样的。那些书的书名全部都是各种禁止类的,所以她不愿意打开,所以她的房间没有任何能提供休息的地方,连chuáng都没有,所以她才会把那些象征着男xing的衣服都收进箱子,而不是像正常的衣物那样挂着……现在我们再跳回来,我刚刚说道,她那扭曲,却又不得不遵从的自我认知……现在你明白这句话了?”
我仔细整理了一遍思路:“……原来是这样……那么,她把男xing化的衣物藏起来,其实就是说,她所隐藏的是同xingxing取向……她从小成长的环境,她对自我的认知,她工作的xing质,让她必须压制同xingxing取向的冲动,因为她认为这违反了她的外在约束和自我约束……”
搭档:“是的,当没有任何突破口的时候,这股被压制的力量就只能乱窜了。仿佛是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野shòu一样,疯狂地乱撞着。这时已经不是找到门的问题,而是更可怕的:毁掉整个笼子。或者我们换个说法:毁掉一切限制,让能够限制自己的一切都崩坏,让所有框架不复存在!”
我:“是的……法外之地……”
搭档:“根源只在于她无法表达出自己的xing取向……”
我:“那你打算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
搭档摇摇头:“没有什么我们能解决的。”
我:“啊?你要放弃?”
搭档:“不啊,只要明白告诉她就是了。”
我:“就这么简单?”
搭档点点头:“真的就是这么简单,有时候不需要任何恢复或者治疗,只需要一个肯定的态度。”
我:“呃……我总觉得……”
搭档:“什么?”
我:“我是说,我怕这样做会给她带来麻烦。你知道的,虽然我们大家都在说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但其实工作也是生活的一部分,很多时候必定会影响到,我只是有些担心。”
搭档:“你什么都不需要担心,我们生来就是要应对各种问题的,每一天都是。”
我又看了一眼催眠室,点了点头。
搭档:“走吧,她还等着呢。”说着,搭档抓住通往催眠室的门把手。不过,他并没拉开门,而是扶着把手停了一会儿。
我:“怎么?”
搭档转过身:“我刚想起来一件事儿。”
我:“什么?”
搭档:“她对内心的描述,很像某个同xing恋诗人在一首诗中所描绘过的场景。”
我:“荒芜的那个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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