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就是这么回事。
到我回到大饭店时,接到了一封电报,要我到加州一家医院去;电报中说我的那位朋友桑托尼找我去,他自知在世的日子无多,希望能在死前见上一面。
我把船期改成了下一班轮船,坐飞机飞到了旧金山,他还没有死,但是却衰弱得很快。他们说,不知道他能不能在死前恢复意识,但他紧急要求见到我。我就坐在病房里看着他,望着这一个我所认识的人成了一身皮包骨头。他一向看起来都有病态,有一种怪怪的透明感,非常柔弱、虚弱。现在躺在那里,看上去是一个死沉沉的蜡人了。我坐在那里细想:“希望他能和我说说话,能说些什么,在去世以前能说说就好了。”
我觉得孤孤单单的,孤零零得可怕。我已经从敌人处逃了出来,到了一位朋友前——说真格儿的,我唯一的朋友。他是对我无所不知的一个人,只除了妈妈,不过我并不要想到妈妈。
我向一位护士说过一两次,问问她有什么办法没有,可是她摇摇头,答得含含糊糊。
“也许他会恢复意识,也许永远不会了。”
我坐着,终于他动弹起来,呼了口气。护士非常轻地把他扶了起来。他望着我,但却说不上他认得我还是不认得;他并不只是看着我,而是看穿过我,看到了我的远景。
忽然,他眼光异样了;我想,“他认识我了,他见到我了。”他说了些含含糊糊的话,我弯腰在chuáng上想听个明白;可是他所说的似乎却不是什么有意义的话,然后他的身体猛然一阵抽动,头往后一仰,叫道:
“你这个该死的蠢才……为什么你不走另外一条路?”
说过这句话,他就颓然倒下死了。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或者,甚至他自己是不是知道说的是什么。
所以这就是我最后见到桑托尼了,我也不知道,如果我向他说什么,他会不会听?
很乐意再告诉他一次,他为我建造的那幢宅第,那是我在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对我关系重大的事qíng。一幢房屋能有那样的意识,也真是有趣。我想那是一种象征主义吧。你所要的东西嘛,要得不得了的东西,连自己都不十分知道那是什么。但是他却知道这幢房屋是什么,把宅第jiāo给了我,而我也得到了,现在我就要回家到那里去了。
回家了,我上船时这是我所能想得到的一切——起先是疲倦得要死……然后渐渐涌起了快乐的cháo水,好像是从极深处涌出的……我回家了,回家了……“国家呵,水手,从海上还乡,
而猎户从山岭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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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品:阿加莎。
23
不错,这就是我在做的事。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最后一场战斗,最后一次挣扎,旅程中最后的一程。
似乎,我那坐立不安的青chūn时期,已是好久好久以前了,“我要——我要——的日子。然而它却并不久呀,还不到一年呢……
我对这些细细回想——躺在chuáng上思索起来。
遇见了爱丽——我们在瑞琴公园中的时光——在登记处办公室的结婚。这幢宅第——桑托尼建造的——建造完成。我的了,已都是我的了。我就是我呵——我——自己所要的这一个我——就像一向所要成为的这一个我;所要的东西样样都有了,现在我就回家到那里去。
我在离开纽约以前,先写了封信以航空方式寄出;写给老费的,不知道什么缘故,我觉得老费会明白,而别人或许就不会。
写信比告诉他要容易得多,再说,他非知道不可。每一个人都一定要知道,有些人或许不了解,但我认为他会的。他自己也见到了爱丽和葛莉娜多么的亲近,爱丽是多么依仗葛莉娜;我想他也会了解,我也会要依靠她了;在我和爱丽住过的宅第里,要我孤孤单单一个人住,会是多么的不可能,除非那里有人助我一臂之力。我不知道这些话说得是不是很好,只是已经尽了最大本事来写了。
“你对我们都很好,”我写道:“我乐于要你成为头一个知道的人,而我想你也是唯一了解的人;我没法儿面对在‘吉卜赛庄’一片孤零零的生活;在美国时,我一直在想,已经决定了只要我一到家,就要向葛莉娜求婚。她是我可以真正谈到爱丽的唯—一个人,你明白吧。她会了解,或许她不肯嫁给我,但我想她会的……这么一来,就会使每一件事qíng,都像我们三个人依然在一起似的。”
我把想要说的话表达出来,这封信足足写了三遍,老费应该在我到家前两天就能收到信吧。
轮船驶近英国时,我走到甲板上来,眼见得陆地越来越近。我心中想:“但愿桑托尼同我在一起。”我的确发了这种愿,愿他能知道这一切事qíng是如何成真的——我所计划的每一件事qíng——我所设想的每一件事qíng——我所要的每一件事。
我要甩开美国,甩开那些坏蛋、那些谄媚者,以及所有那些我所痛恨的人,以及我可以十分确定,那些由于我出身卑微而痛恨我、看不起我的人!我凯旋归来了,回到那一片松林,回到那一条盘旋弯曲,险状丛生的公路,直上山巅的“吉卜赛庄’的宅第,我的宅第了!我正回到自己最需要的两件事上。我的房屋——这幢房屋是我梦寐以求,计划所得的,也是超出我所要的每样事qíng以上的东西。以及那一个了不起的女人……我一向就知道,有一天会邂逅一个了不起的女人,已经遇到了。我见到了她,她也见到了我,我们在一起了,绝色无双的女人呵,以前我一眼见到她时,就知道自己是属于她的,绝对是她的,永远是她的。我已是她的,而现在——终于——我要到她那里去了。
我到达京斯顿区,没有一个人见到我。火车到站时,太阳已经西沉了,我从车站走出来,采取一条绕远儿的侧路,我不想遇见村子里的任何人,这个晚上可不要见到任何人……
我走上往吉卜赛庄的公路时,天几乎全黑了。我已经把到达的时间告诉了葛莉娜,她正在山上的宅第中等着我呢。终于有这一天了!到现在,我们的花枪耍完了,一切的假装——假装不喜欢她——演过了。这时一想到,就哈哈笑了起来,笑自己所演的这一角色,笑自己打从一开头就小心演的这一角色。不喜欢葛莉娜,不要她来,不要她和爱丽在一起。不错,我一直都非常小心,每一个人一定都信以为真;我还记得那次假装的吵嘴,吵得爱丽一定都听得到。
我们头一次邂逅,葛莉娜就已经知道我是何许人了。我们彼此从来都不存什么傻兮兮的幻想,她和我的想法一样,yù望也一样。我们要整个世界,半点儿也不能少!我们要站在世界的巅峰上,要满足每一种野心,每一样东西都要有,任何事qíng都要能称心如愿。我还记得,头一次在汉堡邂逅她时,我倾心相告,把自己对许多事qíng的狂热yù望说给她听,对着葛莉娜,我用不着隐藏自己那种了无节制的贪婪,因为她也有这种相同的贪心。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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