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冷冷的格格笑声传过来,应贺特猛然转身,看到他母亲站在房门处。她拄着拐杖,看起来比往常更gān瘦、更不怀好意。
“我有一个多么了不起的儿子!”她说。
“我不能再耽搁了——还有一些要给贺瑞的指示——”应贺特装模作样地喃喃说道,急急转身离去,避免接触到他母亲的眼光。
伊莎专横地向喜妮点一下头——喜妮服从地溜出门去。
诺芙瑞站了起来,她和伊莎站着彼此对视。
伊莎说:“这么说我儿子要把你留下来?你最好跟他一起走,诺芙瑞。”
“他要我留在这里。”
诺芙瑞声音温和柔顺。伊莎发出刺耳的格格笑声。
“要是你想走会有一点点好处。为什么你不想走?我不了解你。你留在这里有什么好处?你是个城市女孩——或许经常旅行。为什么你选上这里一天过一天的单调生活——跟一群——我坦白说——不喜欢你——事实上是讨厌你的人在一起?”
“原来你讨厌我?”
伊莎摇摇头。
“不——我不讨厌你。我老了,尽管我眼力模糊——我还是看得到美,而且欣赏它。你是个美人,诺芙瑞,看到你让我的一对老眼感到愉快。因为你的美,我为你祝福,我是在好意警告你,跟我儿子到北方去。”
诺芙瑞重复说:“他要我留在这里。”
柔顺的语气中现在确确实实包含嘲弄的意味。伊莎厉声说:
“你留在这里是有目的的,什么目的,我倒怀疑?很好,随你的意吧,不过要小心,谨慎行事,而且不要信任任何人。”
她猛然转身离去。诺芙瑞静静地站在原地。她的双唇非常缓慢地向上扭曲成宽阔、如猫般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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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冬季第一个月第四天
一
雷妮生养成了几乎天天上山到墓xué去的习惯。有时候亚莫士和贺瑞一起在那里,有时候贺瑞独自一个人,有时候一个人也没有——然而雷妮生在那里总是有一种奇特的解脱、安宁感——一种近乎逃避的感觉。她最喜欢只有贺瑞一个人在那里的时候。他的严肃有某种意味,他不表惊奇地接受她的来到,给她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她坐在石室入口处的yīn影下,双手抱膝,望着那一片绿油油的耕作带,泛蓝的尼罗河水,以及再过去朦胧jiāo杂的一片淡huáng褐色、rǔ白色和粉红色。
她第一次来这里,如今已是几个月前的事了,是出自一种逃离紧密的女xing世界的心愿。她想要安静,想要有个伴——在这里她两样都找到了。她逃避的心愿仍然存在,但已不再仅仅只是为了避离家庭生活的樊篱。而是为了某种更确切、更令人惊动的原因。
有一天她对贺瑞说:“我害怕……”
“为什么你害怕,雷妮生?”他面色凝重地审视着她。
雷妮生想了一两分钟。然后她缓缓说道:
“你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有两种邪恶——一种来自外界而一种来自里部吗?”
“是的,我记得。”
“后来你说,你指的是危害水果作物的病虫害,但是我一直在想——人也是一样。”
贺瑞缓缓点头。
“这么说你明白了……是的,你说的对,雷妮生。”
雷妮生猛然说:
“现在就发生了——就在下面那屋子里。邪恶来了——从外头来了!而且我知道是谁带来的。是诺芙瑞。”
贺瑞慢条斯理地说:“你这样认为?”
雷妮生猛点头。
“是的,是的,我知道我在说什么。听我说,贺瑞,当我来到这里对你说一切都仍然是老样子,甚至莎蒂彼和凯伊特的争吵也是时——那是事实。但是那些争吵,贺瑞,并不真的是争吵。我的意思是莎蒂彼和凯伊特高兴那样吵吵闹闹——消磨时间——两个女人都没有真正生对方的气!但是现在不同了。现在她们不只是彼此说些粗鲁不愉快的话——她们说一些有意伤害对方的话——而当她们说中了让对方受到伤害的话,就感到高兴!太可怕了,贺瑞——可怕!昨天莎蒂彼气得用一根长长的金针刺凯伊特的手臂——而一两天后凯伊特把一整锅滚汤的油脂泼到莎蒂彼的脚上。这种qíng形到处都一样——莎蒂彼骂亚莫士骂到三更半夜——我们全都听见她的斥骂声。亚莫士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好像鬼魂附身一样。而索贝克上村子里去,跟女人在一起,喝得醉熏熏的回来,chuī说他是多么地聪明能gān!”
“这些事有些是真的,我知道,”贺瑞慢条斯理地说:
“但是为什么你怪到诺芙瑞头上?”
“因为这是她的杰作!总是她说的一些话——一些小事qíng——一些小聪明——惹出来的!她就像支用来赶牛的刺棒。而且她聪明,知道该用什么话来挑拨。有时候我想是喜妮告诉她的……”
“是的,”贺瑞满腹心思地说:“可能是。”
雷妮生颤抖起来。
“我不喜欢喜妮。我痛恨她鬼鬼祟祟的样子。她对我们大家都这么忠实奉献,然而我们没有一个人想要她的奉献,我母亲怎样会那么喜欢她把她带来这里?”
“那只是喜妮自己说的,”贺瑞冷冷地说。
“为什么喜妮这么喜欢诺芙瑞,跟着她团团转,说悄悄话,奉承她?噢,贺瑞,我告诉你我害怕!我恨诺芙瑞!我真希望她走掉。她漂亮,她残忍,她坏!”
“你真是个小孩子,雷妮生。”
然后贺瑞又平静地加上一句话:“诺芙瑞正朝这边走过来了。”
雷妮生回过头。他们一起望着诺芙瑞慢慢地沿着断崖面陡峭的小径走上来。她自顾自地微笑着,嘴里低声哼着小调。当她来到他们这里时,她四周看看,笑了笑。一种开心、好奇的笑:
“原来你每天就是悄悄溜到这里来,雷妮生。”
雷妮生没有答腔。她有股怒气,一种小孩子的庇难所被发觉的挫败感。
诺芙瑞再度看看四周。
“而这就是著名的墓地?”
“正如你所说的,诺芙瑞。”贺瑞说。
她看着他,猫般的嘴扭曲成微笑。
“我毫不怀疑你觉得它有利可图,贺瑞。你是个好生意人,我听说。”她的语气带有恶意,但是贺瑞不为所动,他平静、庄重地微笑着。
“它对我们大家都有利可图……死亡总是有利可图的……”
诺芙瑞看看四周,快速颤抖了一下,她的目光扫过供桌,扫过通往灵地的入口和假门。
她突然大叫:“我痛恨死亡!”
“你不该这样。”贺瑞声音平静:“在埃及这里死亡是财富的主要来源。死亡带给你身上戴的珠宝,诺芙瑞。死亡供你吃供你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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