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西婶婶摇摇头,不小心放松手上一个袋子,一条不起眼的鳕鱼滑出来,跑进水沟,白罗替她抓回来。可是凯西婶婶又紧张地松掉了一个袋子,一罐金色糖块叮叮咚咚地在大街上滚动起来。
“真谢谢你,白罗先生,”凯西婶婶抓住鳕鱼。白罗又去追那罐糖块,“喔,谢谢你——我真是笨手笨脚的——实在是因为我心里很不安。那个可怜的男人——对,是很粘,可是我不想用你的gān净手帕。好吧,多谢你!我常常说!虽死犹生,虽死犹生,我看到去世的好朋友的灵体,绝对不会惊讶,你知道,就是走在大街上,也可能跟它擦肩而过。对了——前两天晚上我才——”
“可以吧?”白罗把鳕鱼塞到袋子最下面,“你刚才是说——?”
“灵体。”凯西婶婶说,“我当时想借两分钱——因为我只有半分的,我觉得那个面孔很熟悉,就是想不起在什么地方看过,一直到现在还是想不出来。不过我觉得一定是已经过世的人——也许已经很久了,所以我记不清楚,真是太奇妙了,你需要的时候,往往就会有人来帮助你——即使只是需要零钱打电话这种小事。喔,老天,孔雀饼店排的队可真长,他们一定做了葡萄酒蛋糕或者瑞士蛋卷!希望我不会去得太迟!”
林尼尔·柯罗德太太跑过大街,排在糕饼店外那一大堆面容严肃的妇人队伍末端。
白罗沿着大街向前走。他没回到史泰格旅馆,反而把脚步移向白屋。
他很希望和绫恩·马区蒙谈谈,而且猜想她大概也不反对跟他谈。
这是可爱的早晨,像是chūn天中的夏日之晨,但却多了几分夏天所没有的清慡气息。
白罗转过大街,眼前就是经过长柳居到富拉班的步道。查理·特兰登就是从火车站走这条路来的。他下山的时候,罗莎琳·柯罗德刚好上山,两人还碰过面,他没认出她,这当然不足为奇,因为他根本不是罗勃·安得海。同样的理由,她也没认出他。可是她看到尸体时,却说她从来没有看过这个男人。她是为了安全才这么说?还是因为她那天心事重重,根本看都没看迎面而过的男人?果真如此,她在想什么呢?是不是罗力·柯罗德?
白罗转进那条通往白屋的小岔路,白屋的花园非常可爱,有很多花朵盛开的灌木、紫丁香和金链花。糙坪中央有棵大的老苹果树,树下的折椅上,正坐着绫恩·马区蒙。
白罗郑重其事地向她道早安时,她紧张地跳了起来。
“吓我一大跳,白罗先生,我没听到你走过糙地的声音,你还住在这儿——温斯礼村?”
“是的。”
“为什么?”
白罗耸耸肩:
“这是个愉快的世外桃源,可以让人松弛一下。我就放松了不少。”
“很高兴有你在这儿。”绫恩说。
“你不像你们家其他人。他们都问我:‘白罗先生,你什么时候回伦敦?’
然后迫不及待地等我的答案。”
“他们都希望你回伦敦?”
“看起来应该是。”
“我不希望你回去。”
“我知道,可是为什么呢?小姐。”
“因为这表示你还不满意。我是说,你不认为大卫·汉特是凶手。”
“你那么希望——他没罪?”
他发现一股羞红爬上她棕色的脸孔。
“我当然不愿意看到一个人受冤枉。”
“那当然——喔,不错。”
“可是警方却对他有偏见——就只因为他跟他们作对。大卫最糟糕的就是这一点——喜欢反抗人。”
“警方并不像你所想的那么对他有偏见,马区蒙小姐。是陪审团对他有偏见,他们不接受验尸官的指引,作了对他不利的判决,警方只好逮捕他,其实他们也很不满意这个判决。”
她迫切地问:“那他们会放他走罗?”
白罗耸耸肩。
“他们觉得谁是凶手呢?白罗先生。”
白罗缓缓地说:“那天晚上另外还有个女人在史泰格旅馆。”
绫恩大声说:“我真不懂,本来我们以为那个人是罗勃·安得海,一切看起来都很简单,可是那个男人既然不是安得海,波特少校为什么要说是呢?波特少校为什么要自杀呢?这么一来,一切又要从头开始了。”
“你是第三个说这句话的人了。”
“是吗?”她似乎很惊讶,“你忙些什么?白罗先生。”
“跟人聊聊,只是跟人聊聊。”
“你没问他们谋杀的事?”
白罗摇摇头。
“没有,我只是……该怎么说呢?……拾人牙慧。”
“有用吗?”
“偶尔也有用。要是你知道我在这几个礼拜里对温斯礼村的日常生活有多少了解,一定会很惊讶,我知道什么人到什么地方散过步,碰见过什么人,有时候也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譬如说,我知道那个自称亚登的人由富拉班旁边的那条步道走到村子里,并且向罗力·柯罗德先生问过路。当时他只背了一个背包,没带行李箱。我还知道罗莎琳·柯罗德和罗力·柯罗德在农场上相处了一个多小时,她过得很快乐,和平常完全不一样。”
“对,”绫恩说,“罗力跟我说过,他说她就像难得放一下午假出去散心的仆人一样。”
“啊哈!他这么说?”白罗停了一停,又说,“对,我对村子里的事知道得不少,也听说很多人有困难——譬如说你和令堂。”
“我们当中,谁都没有秘密。”绫恩说,“你的意思是说,我们都想从罗莎琳那儿弄钱,不是吗?”
“我没这么说。”
“不错,是真的!我想你一定听说我、罗力和大卫的事吧。”
“不过你还是会嫁给罗力·柯罗德?”
“会吗?但愿我知道。那天,我就是想决定这件事——大卫就突然从树林里冲出来。我脑子里有个大问号:我到底要不要嫁给罗力?到底要不要?就连火车冒出的烟,也像在空中画了个大问号似的。”
白罗露出好奇的表qíng,绫恩却误会了他的意思,她大声说:“喔,你难道看不出实在很困难吗?白罗先生。问题根本不是大卫!是我!我变了!我离开家三四年了,现在虽然回来了,可是却和离开的时候完全不同。到处都有这种悲剧,一个人回家的时候变了,必须重新使自己适应原来的环境。谁都不可能在外面过了很久不一样的生活,回来的时候却一点都没有改变。”
“你错了,”白罗说,“人生最可悲的是,就是人并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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