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得怎么样?”绫恩问。
“可怕兮兮的!”马区蒙太太顿一顿,又激动地加了一句:“粗鲁得不得了。”
绫恩心上忽然掠过一丝同qíng。她想:换了我,也一定一样!她问:“他叫什么名字?”
“汉特,大卫·汉特。我想是爱尔兰人。像他们那种人家,当然不会有谁听说过。她是个寡妇——安得海太太。我不是有心挑剔,可是谁也免不了会问——哪个寡妇会在打仗的时候一个人从南美出来旅行呢?你知道,谁都会忍不住想:
她一定是存心出来钓金guī婿的。”
“那她可没有白费功夫罗。”绫恩说。
马区费太太叹口气。
“真奇怪,戈登一向都那么jīng明,以前也不是没有别的女人尝试过,像最后那个秘书就是。她真的很引人注意。我觉得——她很能gān,不过他还是摆脱掉她了。”
绫恩模棱两可地说:“我想总是有人打败仗。”
“六十二岁,”马区蒙太太说,“很危险的年纪,我想总是经过一番挣扎。
你不知道,我们接到他从纽约来信的时候,真是吓了一大跳。”
“信上到底说什么?”
“信是写给佛兰西丝的,我真不懂为什么,说不定他以为像她那种出身会比较同qíng他。他说我们听到他结婚也许会很惊讶,事qíng确实有点突然,不过他相信我们慢慢会喜欢罗莎琳。她的名字可真够戏剧化的,你不觉得吗?亲爱的。好假喔。他说她的命运很可悲,虽然年纪很轻,却已经经历了很多人生的痛苦。她能够坚qiáng地站起来,真是太勇敢了。”
“老套了。”绫恩喃喃道。
“喔,对,我同意,这种故事听得太多了。可是谁会想到像戈登那么经历丰富的人……唉,木已成舟,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她有一对蓝色的大眼睛——深蓝色。”
“很迷人?”
“嗯,对,她确实很漂亮,不过不是我欣赏的那种典型。”
“永远不可能是。”绫恩淡淡一笑。
“不,亲爱的。说真的,男人哪……算了,男人是没什么标准可以衡量的,就连最理智的男人有时候也会做出叫人不敢相信的傻事!戈登信上又说,我们千万别以为从此以后就会失去他,他还是会把照顾我们当成他特殊的职责。”
“可是,”绫恩说,“他结婚之后却没有重新立遗嘱?”
马区蒙太太摇摇头。
“最后那份遗嘱是一九四○年立的。我对细节不清楚,可是他当时告诉我们,万一他发生什么不幸,我们都会受到照顾。可是他一结婚,那份遗嘱当然无效了。我想他结婚之后应该会立一个新遗嘱——可是根本没有时间,他回国第二天就被炸死了。”
“所以她……罗莎琳……继承了所有遗产?”
“嗯,他一结婚,旧遗嘱就失效了。”
绫恩没有说话,她并不像有些人那样贪图金钱,可是如果她不气恼这种转变,未免太不合乎人xing了。她觉得,戈登·柯罗德本身一定不希望见到这种qíng形。他也许会把大部分遗产留给年轻的妻子,可是对于他一再鼓励和依赖他的那一大家子,也一定会有所赠与。他曾经多次告诉他们用不着储蓄,用不着为将来做准备。绫恩就听他对妈咪说过:“别担心,亚黛拉,我会永远照顾绫恩……而且你知道,我也不希望你离开这栋屋子,这是你的家。修理房屋要多少钱,尽管告诉我。”他鼓励罗力自己开农场,又要杰若米的儿子安东尼加入御林军,一直给他很充裕的零用钱。他还支持林尼尔·柯罗德作些不能马上获利、甚至连生意都因而清淡起来的医学研究。
绫恩的思cháo被马区蒙太太的动作打断了,她颤抖着双唇,戏剧xing地拿出一叠账单。
“看看这些,”她哭着说,“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绫恩,银行经理今天早上才写信告诉我,我们已经超支了,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已经够小心了,可是我投资的东西没有预期的效果。他说都是因为税金太高了。还有这些huáng单子,战争损害保险什么的……不管愿不愿意都一定要付。”
绫恩接着账单,瞄了一眼,上面没有奢侈的开支,只是修理屋顶、围墙、换掉坏旧的厨具、厨房装个新的大水管,可是加起来就成为相当可观的费用。
马区蒙太太可怜兮兮地说:“也许我应该搬家,可是我能到什么地方去呢?
哪里都没有小房子可以住。唉,我实在不想拿这些事来烦你,绫恩,至少不要你一回来就让你担心。可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真的不知道。”
绫恩看着自己的母亲,她已经六十多了,一直不是个坚qiáng的女人。大战期间,她接纳了一些从伦敦疏散来的人,替他们煮饭、打扫,也帮过“妇女志愿服务队”工作,做过果酱、帮学校煮过饭。战前她过得安逸舒适,但在大战期间却一天工作十四小时。绫恩觉得她现在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对未来又累又怕。
绫恩心里缓缓升起一股怒气,慢慢地说道:
“那个罗莎琳就不能……帮忙吗?”
马区蒙太太红着脸说:
“我们没有权利要求什么……即使是一点点。”
绫恩反驳道:“我觉得在道义上说,你有权利要求,因为戈登舅舅一直都帮助我们。”
马区蒙太太摇摇头,说:“向别人求助不大好——尤其是对我们不大喜欢的人。再说,她那个哥哥也不会准她送出去一分钱!”
她又说——英雄主义又变成纯女xing的小心眼:“我是说——要是那真是她哥哥的话!”
佛兰西丝·柯罗德沉吟地看着桌子对面的丈夫。
佛兰西丝四十八岁了,是那种穿起苏格兰粗呢衣服很好看的瘦弱、像猎犬似的女人。她脸上有种傲慢的美,没有化妆,只随便擦了点口红。杰若米·柯罗德是个六十三岁的灰发瘦男人,脸上冷漠而没表qíng。
今晚,那张脸比以往更没表qíng。
他太太迅速瞄他一眼,就发现了这一点。
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笨拙地在桌旁安置碗盘,烦恼地盯着佛兰西丝,只要佛兰西丝皱眉,她手上的东西就几乎要摔到地上,佛兰西丝一个赞许的眼神,又让她绽放出笑容。
温斯礼村的人都非常羡慕她,这地方如果有谁拥有仆人,一定是佛兰西丝·柯罗德。她不必用高薪来笼络女佣,要求也并不低,可是她那种亲切的鼓励和有感染力的旺盛jīng力,就能推动整个家事的进行。她从小就受惯了侍奉,所以已经习以为常而不自觉了,而且她欣赏好厨师或者好女佣,就像欣赏了不起的钢琴家一样。
佛兰西丝·柯罗德是爱德华·特兰登爵士惟一的爱女,爵士生前曾在温斯礼区附近训练马匹。爱德华爵士最后破产了,不过了解内qíng的人都庆幸他幸而免于更糟糕的qíng况。虽然谣言四起,但是他总算只稍微损失了一点名誉。和债主妥协之后,仍然能在法国南部过非常舒适的生活,这些额外的幸运都得感谢他jīng明gān练的律师杰若米·柯罗德。对于爵士,柯罗德所做的工作远超过一般律师对当事人的服务,甚至还亲自替他提出保证。柯罗德明白地表示,他对佛兰西丝·特兰登非常爱慕,于是在爵士所有事qíng都圆满解决之后,佛兰西丝就成了杰若米·柯罗德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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