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子原定乘今天上午的飞机回东京,可是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却只字没提这事。
若是故意问她,她很可能又胡猜乱想,反而不走了,因此一直没敢贸然问起。他若无其事地观察她,只见幸子悠闲地坐在梳妆台前,连衣服还没换。
一看手表,已经过了8点。幸子上次说,今天要到出版社去上班,必须乘坐9点或10点的飞机。现在已过8点,9点的已经赶不上了,赶10点的也很紧张,可她仍未准备动身。
这会儿,雅子准在打电话催柳田。
“哎,你今天准备gān什么?”
“是这样,上回我就说过,下午1点,应邀同福冈美容公司会谈,明天去长崎,参加美容公会集会,后天回东京。”
这是他编的。他准备今明两天休息一下。编出这样的谎话,幸子就不会要同他一起留下两天时间。其实离开东京之前她就说今天要回杂志社。
一一这两天的“自由时间”,没想到因为雅子突然赶来而chuī掉了,一想到自己总是被女人缠住手脚,心中不禁怅然。
“真去参加那个集会?”
幸子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
“真的,不信你问问柳田。”
不用说,他已同柳田订好同盟。
“柳田是你的徒弟,他的话不可信。”
“你这样怀疑就没法说了,说了你又不信。”
“是啊,不能不信啊。”
“你最近是怎么了?就说昨晚箱崎那件事吧,真叫人想不通,哪像你呀?”
“是啊,我错了,不过你也有责任啊,都是你让我那样的。”
“又来了,那是你瞎猜,对糙香田鹤子瞎吃醋。”
“就是啊,真后悔。”幸子摇着头。
“你看,过了一夜就冷静下来了吧?”看到幸子有反省之意,道夫觉得没有关系了,便问道,“你乘几点的飞机?”
“现在几点?”
“8点20分。”
“9点的赶不上啦。”幸子不慌不忙地说。
“没预定吗?”
“订的是多日有效票,到东京去的班机多着呢。”
“是该上班了,不过不要紧,过了中午再去也没关系。”
“工作时间一长,上班就自由了。”
“只要自己的工作不耽搁就行……啊!”
幸子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接着说,对了!今天是编辑会议日。
幸子瞟了一眼在桌边上的手表。道夫望着幸子。觉得她心里还有变化,便一声不响地抽着烟。还是不乱cha嘴好,说不好刺激了她,激起她的反抗态度,又不好收拾了。
幸子扭了扭身子,烦躁地用手搔着头发说:“唉,真讨厌上班。”
“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现在的工作吗?”道夫在一旁大声问。
“不是讨厌现在的工作。作为女人的工作,这虽然不是最好的,也不算差,只是gān什么都不自由,真讨厌。”
“那是没办法的,工作麻!工资很高吧?没有哪个地方能给这么高的薪水了,你现在是单身一人,日子多富裕啊!”
“是啊,我整天都不小里小气的,所以好像很富有,其实,我一点儿也在不住钱。”
这是实话。枝村幸子租住高级公寓,房间装饰华丽,穿着十分讲究,自己常买些好吃的边走边吃。可以说,同道夫搭上关系之前,她就喜欢那种气氛。
把这种气氛当成个人所有而满足的女人也是利己主义者。向别人炫耀自己的优裕生活,拐弯抹角地向人卖弄,却又不让别人分享。或者在经济上没有能力让别人分享。以前她就说过,她知道许多烹饪有名的餐馆,可是她从没请过他。跟她去她虽不拒绝,但付款却是均摊。其实连这样她也不喜欢。比起同不怎么亲密的人一起吃饭,还是独自坐在餐桌旁让人看着显得高贵。一个人的饭钱,不论价格多贵的餐馆她都知道。坐在餐馆里,冷静地观察周围的男女顾客,在他们中的某些地方挑毛病或者有意小看他们。那样心qíng就非常惬意,尽管内心十分空虚。
虽然道夫填补了她内心的空虚,但她的利己主义却依然没变,在他面前表现为执拗的任xing,让道夫必须服从自己的意见。
她向来在生活中习惯于不合常规的利己主义,因此,那种任xing便有些过度。对方的年龄轻,她便更加任xing,而且头脑里还有一种利己主义者常有的恩惠意识,觉得是自己给他好处才使他有今天。此外,她的利己心中也包含着对道夫周围qiáng烈嫉妒的排外主义。
“一上班,就有很多事不称心。”利己主义者说。
“是啊,哪儿都是这样。”受到利己主义者帮助的年少的道夫似乎通晓事故似地说。
“噢,若是别的工作,只要对上司吩咐的事说声是、是就行了,我的工作却不行。光是无条件地服从总编辑的意图,那可不行,要充分发表自己的意见,还要坚持自己的观点……以前的总编辑对我很理解,现在这个总编辑却嫌我是个刺头。可是,讨厌也不行,那是我工作的个xing,那里有我的理想和志向。”
“这样说来,你也不能对总编辑撒惊叹?”
他的言下之意是,今天还是该老老实实地回东京。
“我想辞职。”幸子嚷道。
“什么?辞职后怎么办?”
道夫为之一惊,心想她也许会说,咱们一起过吧。
“我想单gān。”
“名已单gān也能很快得到比现在高一倍的报酬。现在,有的报道是请杂志社外的人写,能写像样文章的人并不多,我靠改稿子,就能得到高额稿酬,同样的材料,我可以从更有趣的角度,写出漂亮的文章。”
“写作是能写的。”
“我有信心,而且,我当编辑多年,认识许多人。你也知道,我是很有面子的,就说藤làng龙子吧,她呀,对人最爱挑剔了,一般的记者根本别想接近她,同我却是挚友,别的明星。名作家、评论家,门难进的地方都是我去组稿。”
她为长期在杂志社工作结jiāo广泛而感到自负。她结jiāo的不光是投稿人和采访对象。
“就是别的出版社的gān部,那些上层人士我也几乎都认识,以前他们经常拐弯抹角地挖墙角,劝我到他们那儿gān,那样做对不起现在这家杂志社,所以我没答应。
……不过也好,要是社里对我的工作不满意,那就不能怪我了。”
“辞职吗?”
“看qíng况吧,反正我是gān够了,老是要工作,没完没了。辞职以后我也不到别的出版社去gān,不管他们怎样劝。单gān以后,哪个杂志社的工作我都可以gān,当然那要看工作内容怎样……
选择很重要哇。”
枝村幸子眼睛里刚才那忧郁的神qíng不见了,透出希望的神采。向社里jiāo上辞呈时的愉快、单gān后才华得到施展时的欢乐、名字铅印在目录时的满足、不断获得自由、尊敬与高额收入的欣喜——大概是看到了自己的这些未来,她兴奋得双目生辉,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52书库推荐浏览: [日]松本清张 松本清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