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看样子她不是常人。”
“不是常人?难道是疯子?”
“不是疯子,八成是有某种jīng神障碍吧。她一直盯着老师看,正是偏执症的症状。同jīng神病不一样,应该属于‘偏执狂’的一种。”
“哎呀,这种人也让我遇上了!”伊濑说。浜中这一提醒,让他觉得似乎真是这样。“居然有这种偏执狂啊。我跟她聊了很长时间,但抛开刚刚提到的那点,她看上去跟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像她这种偏执狂,在其他方面的确与常人无异,不会像jīng神分裂症患者一样又哭又笑。这种人应该称作‘计算狂’吧。”
“计算狂?还有这种病症?”
“有啊。这种病的特征就是不计算就难受。这名女子肯定就是计算狂。不过,她竟然专程从大仁来拜访您,真是了不起。”
“大仁不是有jīng神病院吗?她会不会是从那里跑出来的?”
“她这种病qíng的病人用不着住院。她多大岁数?”
“似乎二十六七岁。”
“结婚了吗?”
“她说她一个人住。要不你去大仁调查一下?”伊濑试着鼓动浜中的好奇心,但浜中只是苦笑。
“不过,话说回来,读者的反响真是让我们始料未及。”浜中说,“杂志发行后,大量来信寄到编辑部,说您的游记标新立异、与众不同。社长和主编都十分高兴。有趣的是,杂志上刊登了受欢迎的稿件,别的报道也会跟着沾光。我们全都大受鼓舞啊。”浜中夸张地称赞道。
虽然明知这是给自己戴高帽,伊濑还是高兴地接受了。
“没想到读者这么喜欢。我只是写了自己想写的东西而已,从未考虑过要迎合读者。”
“这有什么关系,刻意逢迎反而会索然无味。此外,那起凶杀案也有了不太寻常的反响。”浜中改换话题道。
“不太寻常?怎么回事?”
“城崎的那名报社记者寄来一封信,说有不少人读过《糙枕》上的报道后,纷纷询问当地警察,埋在木津温泉附近山中的尸体会不会是自己的亲人。警察只好逐一查证、解答,对杂志多有抱怨。”
“原来如此,竟有这样的事啊。”伊濑从未想到事态会发展至此。
“全国失踪的人口数量庞大。在日本狭小的国土上,不知有多少人永远地埋在了什么地方。”
“警方已经断定那不是凶杀案了?”
“由于没有证据,只好当做意外事故来处理,所以至今还没展开搜查。当然,警察早就先入为主地认为,即使搜查了也没用。”
“如果从针对失踪人口的调查中发现犯罪线索的话,那就有趣了。”
“倘若如此,我们又可以大作文章——如果通过我们的杂志掌握了犯罪线索,《糙枕》的名字肯定会出现在全国的报纸上。相当于免费为我们做一次大规模宣传,老师也会一下子声名鹊起。”
“我无所谓出不出名。”伊濑用手摸着脸颊。浜中虽大力chuī捧,但伊濑觉得,现在的自己只是个没名气的作家,一夜爆红后反而会招来指摘。
“对了,可能现在讨论为时尚早,不过,我想事先同老师商量一下,下次去什么地方采风。您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吗?”浜中饶有兴味地问。
“下次采风还是要围绕羽衣和浦岛传说的主题吗?”伊濑心里盘算,他对这个主题早就厌倦了,要是浜中要求他继续写,他gān脆拒绝算了。
“不用,下次不必拘泥于同一主题。何况已经没有材料可写,不能老是拿浦岛、羽衣传说做文章。”浜中出人意料地通融,令伊濑惊讶不已,他原本以为,以浜中固执的xing格,又会在这个问题上寸步不让。
“我也有同感。我对这个主题有点腻味了。”
“那咱们就改弦更张吧?”
“你有什么提议?”
“这个嘛,我们一直都在走民俗学这条路线,以后还是尽量不要偏移。我之前也做过许多思考,始终没想到什么好主意。老师有没有什么建议?不必是具体的地名,只要能给人启发就行。”
“说实话,行程安排我一向听你的,编辑部让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这样啊。”浜中略作沉吟。后来伊濑才知道,这一切的言动都是浜中装出来的,刚才他只是在故弄玄虚。
“老师——”浜中突然灵光闪现似的说,“您看这样行不行?日本的中世纪①信仰中,有一个‘补陀洛渡海’的传说。”
①这里是指日本的中世纪,即自十二世纪末镰仓幕府成立,到十六世纪末室町幕府灭亡这段时间。
听这个名字,伊濑感觉好像在什么地方读到过。然后他突然想起,这是某位著名作家的小说的标题①。
①指的是日本作家井上靖的《补陀洛渡海记》。
伊濑把这一qíng况告诉浜中,浜中又板着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的。咱们下次就来探寻这个传说,怎么样?”
二
补陀洛国乃观世音菩萨所在之地。
观音净土的信仰,促使很多人从日本渡海去往传说中的补陀洛国。《今昔物语》中有记载:“僧迦罗急忙来到岸边,五百商人紧随其后。他们无计可施,只能遥向补陀洛世界念观音名号,其声非常虔诚。”
位于和歌山县东牟娄郡那智胜浦镇的补陀洛山寺,便是以补陀洛渡海而闻名的。寺中藏有描绘补陀洛渡海qíng景的曼陀罗绘画。
补陀洛山寺面朝熊野滩,自中世纪以来,寺中僧人就前仆后继地孤身划船,前往大海彼岸的补陀洛国。佛经中称,补陀洛国就是天竺。根据熊野补陀洛山寺的记载,从天文到享保年间,每个时代都有僧人乘独木舟出海,他们被通称为“渡海上人”。不过小船入大海,十有八九会一去不复返。渡海去补陀洛国的行为本来就与自杀无异。
熊野的补陀洛山寺中,就有近三十座渡海上人的墓。
到中世纪,补陀洛渡海都实行敕许制。战国时代,渡海的僧人越来越多,这反映了当时人们对世道和现世的厌恶,以及对来世净土的信仰。渡海的首要目标是中国,所以从熊野出发的路线是从熊野滩开始,经四国沿海,穿越天糙滩,往中国东海进发。不过,大多数渡海船都在中途沉没了,溺死几乎成了渡海僧人的必然命运。据说五岛列岛上就有许多补陀洛渡海僧人的墓。对这些人来说,渡海便意味着圆寂。
不过,补陀洛渡海并非熊野的专利。熊本县玉名市海岸也有相关遗迹。那里是从熊野滩出发的渡海路线的中途一站,这种信仰习俗也在当地保留了下来。京都府爱宕乡大原村也有补陀洛寺的遗迹。《平家物语》中记载,后白河法皇在前往寂光院的途中,“参拜了补陀洛寺”。另外,《东鉴》中记载,奥州平泉毛越寺内的吉祥堂佛像,是藤原基衡模仿补陀洛寺的观音像建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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