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倒点儿!”杉浦健次说。
“阿健,这酒可厉害了。”酒保也不肯再斟了。
“没关系。喂,再给我倒!”健次坚持说。
酒保见他神色非同寻常,也怕找麻烦,照他吩咐斟满了一杯。杉浦健次把满满一杯不兑水的酒,仰头把大半杯一口气灌进喉咙。信子看了直替他担心。
“呀,不行!”信子走近去抓住他的手,“酒保,把酒杯收掉吧。”
“唔……你gān什么!”杉浦推开信子,又把杯里剩下的酒倒进嘴里。
这个时候,要是没有客人再来,说不准杉浦健次的酒疯还撒个没完哩。此刻,从门口进来三、四个公司职员模样的男客,果然,健次变得老实了些,趴在账台上耷拉着脑袋没再吭声。
“喂,信姑娘。”刚来的客人打招呼了。
是信子的熟客,不能不搭理。于是,信子满脸堆笑说:“啊,欢迎光临!”她又朝一直伫立在电话机边的桐子使个眼色说,“理惠,这儿你照顾一下。”
信子去了客人那儿,桐子这才有机会接近杉浦健次。桐子眼看着头发蓬松趴在账台上的青年想:此人究竟跟大冢律师有什么关系?刚才满肚子不乐意地耍脾气,是不是跟大冢律师有关?或是有别的原因?桐子坐上刚才信子坐的那张椅子。
杉浦健次手拿着一口气喝下肚的盛纯威士忌的空酒杯,低着头,头发垂到账台上。酒保忙着为才来的客人配酒。隔一会儿,杉浦健次抬起了头,桐子对他说:“您喝醉了。”
健次听见一个陌生声音,猛地扭过脸,瞪起眼,显得神色凄楚:“你是谁?”他喃喃地说。
“对不起,信子姐去客人那儿应酬一下马上就来。”
“信子?她不回来也行啊。”健次盯视着桐子。
“哎哟,您真无qíng啊。”
“你也这么说我?”健次说。
“不是吗?您不象往常见到的杉浦君。”
“你认识我?”健次放下酒杯,两手jiāo叉搁在账台上,身子转过来朝着桐子,一绺头发垂到眼角边。
“嗳,我来这儿,见到过您两三回。可是,今晚才头一回跟您说话。”
“是啊。”健次点点头,“我知道你来这儿。有多少日子,两个来月吧?”
“您记xing好极了,正好两个月。”
杉浦健次胡乱地从口袋里掏出烟衔着,桐子为他擦火柴,她暗暗思忖,要设法接近这个青年……杉浦健次让桐子点上火,喷出口青烟。
“你心qíng不太愉快吧。”桐子笑着说。
健次作个肯定的表qíng。小伙子侧影的线条很明显,脸上的皮肤还很滋润、白嫩。
“你,叫什么名字?”健次突然发问,他的眼珠还象个孩子那么清澈光亮。
“我叫理惠。”桐子回答说。
“是的,我听到过。”
“杉浦君,听说你是我们老板娘的弟弟?”桐子问。
“是这样。”健次承认道。
桐子望望客人那儿,见信子正在跟三位客人gān杯;又瞅一眼杉浦,他qíng绪好了些,眼神似乎在说:再跟我一起呆一会儿吧。桐子也想跟这青年说上几句,不,非说不可!
“杉浦君,你为什么不在这儿工作?”话里的意思是,你是店主的弟弟,不在这儿gān真有点奇怪。
“为什么?”杉浦对这位新来的,而且头一回当酒吧女,资格还嫩的桐子深感兴趣,他对桐子的态度显然跟对待信子不同,好似在对孩子说话,“人嘛,总有各种各样的qíng况啊。”
“不过,这儿是您姐姐的店,姐弟在一块儿,总方便点儿吧。”
“方便?”杉浦健次笑了,“也许是。在姐姐的店里,既有方便的地方,也有不便之处。不过,也许这样反而好。”杉浦的话指的是什么,桐子还不明白。不过,他已经醉了,醉话是不能当真的。
“您在哪儿工作?”
送完酒闲下来的酒保替他作了回答:“在银座叫‘水无濑’的餐馆,是家第一流的法式西餐馆。理惠姑娘刚来,还不知道吧?”
“不知道。”桐子摇摇头。
“是家有名的餐馆。”酒保用指点般的口气说,“那家店的价钱可贵哩,但给客人享受到人间美肴,所以挺有名气,去光顾的客人都是些少爷阔佬。加上那儿的老板娘长得也美,她的美人照还常常被登上杂志哩。”酒保滔滔不绝地向桐子介绍的时候,那青年趴在账台上、脊梁在一抽一抽地哆嗦着。
“你行了,别说啦!”青年打断酒保的话说,“你说了我gān活的店名就得了,还喽哩喽嗦扯到老板娘身上去gān吗呢?”
“眼下,您要是有家店,也能当老板啊。”桐子说。
“谢谢。”杉浦健次醉得迷迷糊糊,用力歪歪嘴笑了笑,“为将来当老板,gān一杯吧?”
“不行。”桐子制止说,“我不会喝,您也别再喝了。不喝酒gān杯就没意思了,对吗?不过,我为你将来当上老板祝福吧。”
“酒保,”杉浦喊,“给这姑娘来点儿什么淡酒吧。”
“好的。”酒保昂起头问桐子喝什么。他知道桐子不会喝酒,给她倒了杯最淡的可可酒。信子坐在客儿那儿,不时往这儿探头张望,她见杉浦似乎好点了才放下心。信子一有机会就会从客人坐的包房里脱身回来。桐子寻思,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她拿起注满可可酒的杯子举到眼前,说声谢谢,喝了一口。杉浦健次果然没再缠着添酒,光点头致意。
“真好喝。”桐子应酬说。
“好喝?那就再喝点儿嘛!”
“不,不能喝了。”桐子眼里露出笑意说,“喝醉了就糟啦。”
“不,有时候醉了也挺不错呀。”健次说,“心qíng不痛快,酒是最好的药。”
桐子搁下酒杯,装着若无其事地朝杉浦健次凑近身子,放低声音说:“我认识大冢先生。”
杉浦健次听到此话,眼里一下露出惊愕的神色,讷讷地反问:“你说是大冢律师?”
“是的。”桐子有意压低声回答,“方才您叫我打电话,我才发觉是大冢先生事务所的号码,我记得这个号码。”
杉浦健次的脸色突然变得一本正经起来,在这之前,他嘴角上始终露出的淡淡冷笑,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怎么回事?”他还有点结结巴巴,“你怎么会认识大冢律师的?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不是亲戚,这一点是千真万确的。”桐子回答说,“而且,跟大冢先生关系并不是很密切的。再说具体些,也许正好相反。”桐子眼望着排满酒的酒柜,仍用低沉省力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我讨厌大冢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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