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与假_[日]松本清张【完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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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一看,门仓这个人,在他那肥胖的身体里,不知什么地方还隐藏着一些黑暗的yīn影。

  “这么说,赚得不少吧。”

  我望着他这么说。他穿一套薄薄的黑色的和服,那样子完全象个日本画家。

  “哪里,哪里,不见得有什么赚的。你看,出门旅行就需要很多费用,在地方报纸上登登广告的钱也不容易负担,白费了一笔钱而空手回来的事qíng也有哩。”

  他嘴里虽然这么说,脸上却是一副并非完全如此的表qíng。而且那对装得非常卑屈的眼睛里,还带着一种傲慢的气色,对我这套率份的服装表示着轻蔑。

  “九州那边,哪一类东西比较多一些?”

  我挺了挺瘦削的肩膀这么说。

  “画的方面,还是竹田①为多,他的作品占压倒的多数。毕竟这儿是他的故乡啊。”

  门仓一面说,一面拭着额角上的汗水。

  “除了一些由弟子落款的以外,也有一些是自己盖章题款的,这些都可以说是上品,其他的就都不行啦。此外,大雅②和铁斋③的作品也相当有一些。”

  “这些东西,都要由你来鉴定吗?”

  “吃这一行,也没有办法啊。”

  门仓带着微笑说。

  “也不一定单是我一个人。有的盒子里往往放着二张甚至三张鉴定书哩。客人倒是很慎重其事的,准备万一要整理财产而出卖时作为根据哩。”

  “真是罪过的事qíng。”

  我把烟蒂放在烟灰盘里弄熄了,打了一个呵

  ①田能村竹田(1777—1835)日本江户时期著名画家。

  ②池大雅,日本江户时代画家(1723—1776)。

  ③铁斋,富冈铁斋,日本近代画家(1836—i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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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欠。门仓看到这种qíng形,仿佛着了慌似的,连忙说:

  “先生,事实上,也就是刚才说到的竹田方面,有一些东西想请您鉴定一下哩。”

  “是这个吗?”

  我向那个细长的包袱看了一眼。

  “是的,这儿,您看看。”

  门仓解开包袱,里面是一个桐木盆子,打开盖子,露出一个装校得很古雅的画轴。他把它取出来,在我的面前咕噜咕噜地摊开了。

  这是一幅古气盎然的着色牡丹图,在我当时有些模糊的眼光中,它一开始倒确实稍稍地惹起了我的注意。门仓在一旁斜眼窥视着我的神色。

  “我说,这是谁家的东西?”

  我这样问着,一忽儿近、一忽儿远地仔细观察着这一幅画。

  “是北九州一个煤矿主所有的东西。我问起这幅画的来由,据说是从丰后的一个世家那里得来的。”

  “现在由你买下来了吗?”

  “哎,这个,是这样。”

  门仓的口气有些含糊。大概他真的以为发掘到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想在这上面大赚一票,所以才拿到这里来要我鉴定的。他好象含着口水咽不下去似的,神色非常紧张的样子。

  “先生,怎么样?”

  他这样说着,也把脑袋凑过来。一起察看着那幅画。

  “还问我怎么样哩,你自己看不出来吗?”

  “哦,真是,哦,老实说,刚才到手的时候,我真吓了一跳哩。说起来,也是因为过去看到的竹田赝品实在太多哩。”

  “这么说,你的意思是,这一幅也许是真品啦。”

  “不行吗,先生?”

  门仓胆小地问。

  “不行吧!”

  我把眼光移开时这样说。门仓仿佛独白似的嘀咕着“唔,毕竟是……”自己又把脸凑近纸面,好似要把这幅画吞下去似的仔细察看着。光秃的头顶上稀稀拉拉的长着几根毫毛。从那种失望的样子里,可以看出他对这幅东西确实是存在过很大的期望。对于我的鉴赏的眼力,门仓素来是很信赖的。

  “你的受骗,也怪不得哩。”

  我故意地带着有些为难的神色说。

  “这和上野、神田①一带的东西完全不同。

  而且,也不象是京都的东西。完全是另一种系统的赝作。能够做到如此乱真的地步,这个画家倒的确是有些手腕的。要是在岩野佑之手里,可能真的会受他的骗哩。兼子君看到了还很可能给它制了图版,在美术杂志上解释一番哩。“我带着嘲笑的口气向门仓说了这些话。事实上,这最后的几句话,就象一根小小的鱼骨似的,一直在刺痛着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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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门仓回去时已经是六点钟了。在他坚持留下的一个封套里,放着两张一千圆的钞票,看来就是给我作为鉴定费的。

  这两千圆倒是意外的收入。等民子下班回家还有很多时间,当作散步似的走去,路也不能算太远,还是到民子工作的酒店里去找她罢。打定主意,便换了一套衣服,来到门外一看,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晾在那里被雨淋湿的衬衣,在昏暗中泛着模模糊糊的白光。

  ①上野和神田都是东京的一个区。

  走了二丁①路,来到都营电车的停车站上等候着,可是一转念问,忽然又想到今晚民子不知道有没有上店里去。因而尽管等了好久的电车已经来到,但还是没有上去,而是到公共电话的地方给民子的酒店挂了电话。

  “民姊姊吗?她今晚在家休息啊。”

  接电话的是听得出我声音的一个大店员。电话里可以听到她背后顾客们的喧闹声。

  “昨晚上她醉得很厉害,所以今天打电话来,说身体不舒服,不来上班啦。”

  我挂上耳机,顺便买了一包香烟,向相反的方向走了一段路,搭上了公共汽车。

  通过五反田繁华的大街,在小街上再走二三丁,就来到一处冷静的小路上。我弯进了后面的小巷。从一家小公寓的后门走进去,最里面的一间便是民子住的地方。

  抑制着木屐的声音走过水泥地的穿堂,眼前是一扇里面垂着粉红布帘的玻璃门,有灯光从里边she出来。她在家。

  用指尖在玻璃门上敲了两三下,布帘上民子的身影移动了一下,门轻轻地打开了。

  “您给店里挂电话啦?”

  ①丁,日本长度单位,约等于109 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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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子没有化装,黑黑的脸蛋上浮现着笑容,笑得连齿龈都露出来了。席子上铺着薄薄的被褥,枕头边散乱地放着烟灰缸、茶杯和旧杂志。

  “听说,昨晚上喝多啦?”

  我这样说着,照例在那只黑漆已经班剥的矮脚小圆桌边坐下来。民子从小茶具架上取下两只茶碗来排在桌子上,一面说:

  “是啊。来了三批熟客,各种酒混着喝,醉得不成样子啦。是澄子喊了车子送我回来的。”

  不错,淡淡的眉毛下面,眼皮是有些浮肿的样子。那张黑黑的脸庞也带着铁青色,失去了它的鲜艳。我心里在暗忖,送你回来的,恐怕不仅是澄子一个人吧,可是,这种事qíng,随便它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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