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百德终于说话了,他很言简意赅地说:“月满则亏,物极必反。”
他们干的那些事一桩一件地从我脑子里闪过。他说的那八个字虽然简单,联系到奇武会的情况,仿佛又有无穷无尽的内涵,只是我一时之间想不清楚。
就像得了白内障后看世界,轮廓虽然在,却是模模糊糊的,似乎被包围在了一团混沌当中。
这时候,一个非常微弱、说的每一个字却都有着钢针扎进心脏那么令人印象深刻的声音响起:“我们。判官,从这一分钟开始,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要牢牢记住这一点,是我们。”
那是先知。
我望向他的眼睛,心中一凛。这句话我从诸葛口中听过一次,那时候我正和二表哥三件式西服处于初期磨合状态,没怎么往心里去,现在再听,感觉意味深长。我莫名陷入惊恐,愣愣地看着先知,心中的忐忑,就像从高山之巅滚落的雪球,越来越大。
被一个大男人情深一往地瞪了半天,先知可能觉得不大舒服,忽然直起身来,举起右手,我以为他要提问,他却说:“Your turn please!”他果然老实不客气,“分路,撤退,第九十三号聚点会合,不见不散。”
这几个字刚刚落进我的耳朵,一道柔和但无法抗拒的风就忽然吹到我身边。我立刻感觉自己的肩膀被牢牢抓住,脚下一轻,有人带着我闪电一般向四合院内急退。眼角余光掠过其他人的身影,他们似乎都不动如山。等定睛再看,眼前只剩下一个空空荡荡的厅堂,余下五把寂寞的椅子,仿佛从未被人触碰过——那就是我最后一眼的印象。
二十九 危急存亡的时刻
抓住我的人是冥王,他明明个头比我小很多,但我就像只小猫一样被他操纵着,无从动弹或着力,几秒钟内我们就退进了极幽深的内堂。他奔出一段,跑过几个拐角,急停,顺手开门,随即冲进右侧厢房,白色房间里空无一物,唯独后墙正中一扇方形大窗洞开。他将我一把掷出窗外,自己空翻而出,我以为自己肯定会撞到窗台或窗框,结果擦身而过,毫发未伤。
翻出后窗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又像是巷子,宽可容两车交错而过。一侧是不同大小、或开或闭的窗户,窗框漆成红蓝白绿各色杂陈,琳琅得像杂物铺。另一侧却是结结实实的一色青砖石墙,足有三人高,裂痕斑驳,墙外不知是什么世界。巷子前后都有一二十米长,朝目力所及的尽头蜿蜒而去,不知终点在何处。
我抬头看了看,天色灰黑,可是不久前进四合院的时候,明明太阳还照耀着。我头下脚上,感觉马上就要摔个狗吃屎,但冥王及时赶到,手一伸把我从离地方寸的当口提了起来,再度疾走。我挣扎着问:“什么情况啊这是?什么情况?”
他一声不出,走了好一会儿,猛然又急刹,这次将我好好地放了下来。我赶紧站直,扭头刚要说话,立刻又紧紧地、自觉地闭上了嘴。
我们站在前后两扇打开的窗之间,身体两侧都是墙。
青色厚重的墙壁,墙根沿线长着白色的无名真菌和浓绿的青苔,还有无法解释的水迹。水迹似乎在无声无息地浸润和蔓延,而真菌与青苔也在不可理喻地扩大地盘。
面前的那扇窗户里,有什么东西若隐若现。
不知何处吹来的风渐吹渐烈,窗户中的东西高高拂起——那是一大把如同海藻般纠结浓密、乌黑如铁的长发。
四周安静得好像随时会闹起鬼来,那把莫名其妙出现的头发如同旗帜猎猎作响,加重了诡异的气氛。要是小铃铛在这里,她铁定要抱着我的胳膊鬼哭狼嚎——好像她胆子很小似的。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头乌发飘扬,而后缓缓转动,一张脸露了出来。什么样的脸孔我说不清楚,因为眼睛以下的部分都被黑色的金属面具紧紧覆盖着。
黄褐色,如同黄鼠狼一般暗淡而警觉的眼睛。
我长出了一口气,拍拍胸膛表示放心了,是人就行,没事,老子从小是街头霸王,什么恶人没见过。刚才有一瞬间我最怕的就是这边长发转过去,那边他妈的还是头发。
冥王似乎完全听到了我的心声,淡淡地说:“人才可怕呢。”
他取下了那顶灰色的快递员帽子,折了折放进兜里,继续说:“判官,相信我,人所能做出的恶事,你甚至从来都没有想象过。”
“判官”两个字一出来,那双眼睛立刻锁定我,凝视良久之后,缓缓眨了一下,瞳孔蓦然扩大,闪烁出兀鹫见到腐肉时的渴望神色。
我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噤,此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前面长发鬼还不知有何贵干,身后又传来可疑的窸窸窣窣声。
冥王和我双双扭头去看。身后那扇窗的窗台上坐了个人,上身被窗户挡住了,两条赤裸的长腿垂下,正交替地一踢一踢的,大腿丰满小腿均匀,脚上还有一双红色的十英寸高跟鞋,我估计是个妞儿。
那双高跟鞋太凶残了,鞋跟的造型就是两把圆月弯刀,无论是顶端还是边缘的弧度,足可杀人无误。
在我前看后看的当儿,冥王已经放好了帽子,挽好了袖子,连鞋带都重新系紧了一次,井然有序,不知道是他例行的热身程序,还是纯兴奋的表现。
然后他问我:“你要前面那个还是后面那个?”
两个我都不想要啊,单纯围观可以吗,最多给门票钱。但说出来的却是:“我不跟女人打架,前面那个吧。”
冥王耸耸肩:“两个都是女人。”
“你又知道?”
他慢条斯理地说:“我当然知道。”
我完全没领悟情况到底有多凶险,信口开河:“这样啊,那好,我打前面那个,要打也打难看的。”
冥王点点头,说:“那你别后悔。”然后就冲了出去。
通常我们在提到某人冲出去的时候,都会伸长脖子往前看,冲!出!去!
冥王不愧是冥王,他的冲法与众不同,摆出的确实是冲的姿势,也冲出了应有的速度和气势,但他是往后的。噌地就从我身边消失了,一转眼工夫已经出现在身后的窗前,我急忙转头,刚好见到辣妹那两条大长腿回缩,屈膝,蹬出去,红色高跟鞋闪耀着神圣血液的光芒,袭向冥王最关键的部位。我这个人对于踢裆的想象力和经验都很丰富,立马就替人觉得疼起来了。
现在我确定这位绝对是女的,出手就取下三路,男人打架不到万不得已没这么阴损。
冥王没躲,伸手就去抓对方的脚踝。他的动作很奇怪,并不快,也不凌厉,而是带着一种懒洋洋的风度,仿佛正在和两岁以下的小朋友玩老鹰抓小鸡。
在下打架多年,看着冥王似乎非常随意的动作,忽然觉得:这怎么防呢?
根本没法防。攻击的目的是伤害对方,剥夺或减弱对手的战斗力,所以才说攻击是最好和最有效的防守。如果做不到一击致命,至少令对方不得不躲避,陷入被动,不能集中力量和注意力发起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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