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艺术团’?那是个什么组织?”今西根本就不知道,因为“新艺术团”这个名称是用两个外来语表示的。
“大概也可以叫作‘一群新人’吧。是一帮具有进步倾向的年轻文化人组织起来的。”
“嗬,‘一群新人’?我们年轻时倒是有过叫‘新村’的。”
“啊,那是武者小路实笃先生组织的呢。这不是‘一村’,而是‘一群’。”
“一群什么人哪?”
“由各色人等聚集在一起,恐怕还是叫作具有进步主张的年轻一代的聚会更合适。既有作曲家,也有学者,还有小说家、剧作家、音乐家、画家、新闻工作者和诗人等等,什么样的人都有。”
“你还挺清楚的。”
“全都是从报纸、杂志上看来的。”吉村好像还有点挺不好意思的。
“那四个人都是那个团队里的吗?”
“是的,我刚问过了。您看,身穿黑衬衫的是作曲家和贺英良,旁边的是剧作家武边丰一郎、评论家关川重雄,最后一个是画家片泽睦郎。”
今西听吉村介绍了这些人的名字,他也感到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些名字似的,又问道:“他们到这个偏僻的小地方gān什么来了?”
“听说在岩城有一个T大学的火箭研究所。说是去那里参观刚回来。”
“火箭研究所?嗬,在这种偏僻的小地方还会有那种机构吗?”
“听他们说了我才想起来,曾经在什么地方读到过的。”
“在这种不起眼的地方竟然还会有现代化的东西呢。”
“是啊。这几个人在那儿参观完,说是接下来要到秋田去游览十和田湖,然后才返回东京。说起来他们真是沾了新时代的光,成了新闻媒体的宠儿,才出现了当地报社那样大张旗鼓采访的场面。”
“有道理。”今西对此并不热心,他与他们相隔十万八千里。所以,听了这些话后,便打起了哈欠,“可是,吉村君,火车定下来了吗?”
“嗯,有一趟晚上七点四十四分的快车。”
“到上野是什么时候?”
“明天早上六点四十分。”
“到得怪早的嘛。嗯,很好。还是先回家睡上一觉,然后再到本部去吧。”今西好似自言自语地说道,“反正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收获,就不用着急了。”
“就是。今西前辈,既然到这里来了,还是顺便到海边去看一下,然后再回去吧?时间还绰绰有余呢。”
“好,就这么办。”
他们穿过小镇,朝海边走去。街两旁的房屋渐渐变成渔村的模样。大海的味道扑面而来。海岸几乎全是沙滩。
“真是浩如烟海啊。”吉村走在沙滩上,极目远眺,一望无际的海面上,全然见不到岛屿的踪影。夕阳在海面上洒下一条光带。
“还是日本海的颜色深啊。”吉村望着远处感叹道。
“相比之下,太平洋的颜色要浅得多。也许只是我的感觉,总觉得这的海水像被浓缩了似的。”
“没错。不过,这种颜色跟东北的风貌更相称。”
两人放眼眺望了一会儿。
“今西前辈,来灵感了吗?”
“你是说俳句?”
“不是已经酝酿出三十多句了吗?”
“别胡说。那可不是轻易就能出来的。”今西苦笑了一下。
一个渔村的孩子背着大鱼篓从两人面前走了过去。
“身处此地才能体会到东京的狭小啊。”
“真是令人心旷神怡呀。”
“如果能在这样的地方轻轻松松地待上两三天,说不定真的会使身心焕然一新。总感觉我们这些人的心里好像积满了灰尘似的。”
“没想到你还是个诗人呢。”今西看着吉村说道。
“哪里,哪里。”
“就凭你知道方才那群人的qíng况也可以看得出来。说来说去还是得益于你读过的那些书。”
“哪里,我远没您说的那个高度,但一般知识还是知道一些的。”
“那个组织叫什么来着?用外来语说的——”
“新艺术团。”
“‘新艺术’的外来语很有趣,又好记。那群人不是那种无所事事的人吧?”
“怎么可能呢。他们是一群社会的jīng英,全都具有qiáng烈的社会责任感。”
“我们小的时候也听叔叔讲过这种事qíng,叔叔一直在写通俗小说。刚才提到过的‘新村’就属于这种qíng况。”
“是指‘白桦’派那些人吧。”吉村知道这件事,“虽说那个时代也跟现在差不多,但最近一个时期以来,个xing却变得更qiáng烈了。白桦派虽然也有个xing很qiáng的人,像有岛先生、武者小路先生等等,但总体来讲,他们在当时的调子还是比较温和的。现在的那些团体就不一样了,他们都是以保持qiáng烈个xing来形成整个团体的风格的。更何况白桦派时代是主张人道主义之类的东西,并且只限于在文艺活动方面,但近来却好像一波接一波地热衷于对政治问题发表见解。”
“到底是时代不同了。”今西虽然不甚了了,但似乎还是明白了一些。
“我们回去吧。”年轻的吉村最终还是失去了兴致。
“回吧。反正今晚要在火车上度过。我跟你不一样,老是睡不着觉,所以必须趁现在放松一下。”
火车上人很少。
两人从本庄换乘快车,在三等车厢中部,松松快快地找到了座位。
“今西前辈,我去买盒饭。”吉村放下随身的东西,匆忙出去了。
在这一站停车时间是五分钟,有足够时间买东西,而且,车窗外净是送行道别的场面。今西心不在焉地望着。人们在用方言jiāo谈,今西根本听不懂。
不一会儿,吉村拿着盒饭和开水回来了。
“辛苦,辛苦。”今西接过一个盒饭和水杯。
“早就饿了,咱们赶紧吃吧。”
“还是等开车以后再吃为好。那样更稳当些。”
“好吧。”
火车很快就开动了。站上已经亮起灯光。站名和站台一起飞快地向后闪去。驶离车站后,映入眼帘的是向后移去的小镇的灯光。道口处有许多人正站在那里目送火车通过。
今西经常是这样,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出差,返回时都会产生一种感慨,不知道今生今世是否还会再到这个小镇来。笼罩在夜幕下的本庄镇很快就消失了,只有那些黑黢黢的山峦正缓缓地移动过来。
“抓紧时间吃饭吧。”吉村打开了盒饭。
“吉村君,”今西打开盒饭说,“我每次吃火车上这种盒饭时,心里都会想到一件事。小时候这东西可是最想吃的呢。母亲说什么都不肯给我买。那时候一盒是多少钱来着?对,想起来了,大约三角钱左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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