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您就要去厅里了?”吉村喝了一口啤酒,问道。
“是。这些日子承蒙你的帮助,不过我又得回到原来的老窝去了。”今西将穿成串的魔芋咬下来,嚼着说。
“前辈大概马上就会接手其他案子吧?”
“很有可能。真是一件接一件,我们的工作没完没了哟。”
新的工作总是接踵而来。既有新发生的,也有长期未破的,总有办不完的案件在等待他们。
“不过,即使去gān别的事qíng,我们做过的这件事也还是会搁在心里放不下的。”今西提到这个案子,“到现在为止我gān这行已经有好多年了,变成悬案的也经历过好几个了。说起来有的确实已经够长的了,但却始终无法从脑海里抹掉。一旦碰上点儿什么事qíng,那些案子肯定还会从脑海里冒出来。真是不可思议。已经查出来的案子脑子里就不会再留下任何印象,唯有未破的案子,连被害人的面孔都记得一清二楚呢。说来就来,你瞧,这一次又增加了一个令人做噩梦都不想见到的家伙。”
“今西前辈,”吉村拍了拍今西的腕部,“这些事就不要再提了。今天就要与您结束合作了,我们还是痛痛快快地喝一顿再告别吧。”
“太对了。啊,也真遗憾。”
“可是,今西前辈,该怎么说好呢,与在市内一起查访时相比,还是跑到老远地方那次给人留的印象更深哪。”
“是啊,是这样。毕竟还是到偏远地方去的那次更令人终生难忘。”
“东北地区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亲历其境,那次见到的大海景色太美了。”
“确实很美。”今西因讲到这件事而微微露出了笑容,“所以说,一旦退休离开了工作岗位,我真想清闲自在地再去玩一次呢。”
“是,我也正这么想哪。”
“瞎说。你还年轻呢。”
“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想的是,对于跟今西前辈一起去过的guī田,下一次我要无拘无束地轻轻松松地一个人再去走一趟。”吉村那年轻的脸庞现出很怀念的样子,仿佛那里的景色又浮现在眼前一般,“对了,当时我还听到今西前辈念了三首俳句呢。后来又有什么新作么?”
“唔,新作倒是有,不过才十来首。”
“噢,请念给我听听吧。”
“不行不行。”今西一个劲儿地摇头,“如果此时此刻公布那些蹩脚俳句,好不容易凑到一起喝的啤酒就变味了。等以后再说吧。不过,你还是再来一瓶吧。”
这时,店里也开始嘈杂起来了,客人们谈话的嗓门也更大了。正因此,在这里说话反倒更方便了。
“今西前辈,”吉村扭过上身凑近今西说道,“蒲田那件案子——”
“唔。”今西飞快地朝两边扫了一眼,没人注意这边。
“今西前辈您推断凶手的老巢就在附近。我也认为有道理。”
“哦?”
“我也认为完全有这个可能。凶手身上肯定溅上了不少鲜血,所以,我认为他不可能跑得很远,很可能就在现场附近。”
“可我们已经抱着这个想法搜索得相当仔细了。”今西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
“凶手不换掉血衣根本就无法乘坐出租车。”吉村仍在讲述自己的看法,“据目击者讲,凶手的穿着并不太讲究。事实qíng况是,他们俩是在属于城市近郊的蒲田一带的酒吧里喝着廉价威士忌,所以大体上可以判断出他们的生活水平——根本就不像是拥有私家车的人。”
“也许吧。”
“这样一来,假定凶手无法乘坐出租车,那他就只能步行回家。从作案时间来考虑,街上已经变得很黑了,所以步行时完全可以不被人察觉。不过,只要是步行,活动范围在距离上毕竟还是有限的。”
“这倒是。即便是走到天亮,由于是用两条腿,所以也远不到哪里去,最远也就是十公里左右。”
“今西前辈,我是这样想象的。如果说这个人就以那副模样回到家里,也许出乎我们的意料,他很可能还是个单身汉呢。”
“嗯,有道理。”今西给吉村倒上啤酒,顺便也把自己的杯子斟满了,“这倒是个新想法。”
“今西前辈也这么看吗?如果满身鲜血回到家里,家人肯定会起疑心,当然就必须十分小心地顾忌到这点。由此判断,凶手应该是单身,而且是一个不大跟邻居jiāo往的人,并且还是个工人模样的人。我脑子里浮现的就是这些。”
“很有意思。”
“照前辈当时的分析,那人自己的家在另外一个地方,而当天夜里躲进去的是一个隐蔽的处所,是这样吧?”
“我对自己的推断早失去信心了。”
“哪里哪里,您太谦虚了。不过,前辈,尽管当着您的面,我还是认为:如果认定有这种隐蔽处所,那只能是凶手的qíng妇或好朋友的家。可是,凶手并不像是个手头很宽裕的人。所以,说是朋友还可以接受,若认为他有qíng妇,我就有点反应不过来了。”
今西跟吉村告别后,独自踏上了归途。他家在泷野川,离通公共汽车的路很近,所以每当有公共汽车通过时,家里都要轰轰隆隆地响上一阵。
妻子因为受不了这种噪音,老想着要搬家,却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现在这个家已经住了快十年了。由于薪水不多,根本租不起房租贵的房子。
和十年前相比,这一带的房子愈来愈多,旧房子倒塌后新建起了高楼大厦,在空地上建起了公寓,已经完全改变了面貌。只有今西家所在的地方是很少见到阳光的洼地,因而还有巴掌大的一块地方保留着当年的风貌。
今西从一家卖酒小铺子的拐角处走进一条小巷子。路上有一座廉价的出租公寓。正是这座公寓,今西家三年来全然见不到一点儿阳光。
刚走进小巷子就发现,似乎有人正在搬家,一辆搬家公司的卡车正停在公寓的入口。一群孩子正堵满了狭窄的小路在玩耍。
今西打开没关严的格子门,说:“我回来了。”随即脱掉了鞋跟已磨损一大半的皮鞋。
“您回来啦。哎呀,今天可是够早的呀。”妻子满面笑容地来到门口迎接。
今西一声不吭地走进里边。说是里边,其实也只不过是两个六叠大小的房间。狭小的庭院里摆着从夜市上买来的盆花。
“喂。”今西对正在拾掇西装的妻子说,“从明天开始,不必再到蒲田去,又回厅里上班了。”
“啊,是吗?”
“从现在起,暂时会回来得早一些。”
妻子似乎这才发现今西的面颊有些发红,便问:“在什么地方喝酒了吗?”
“跟吉村君在涩谷下车喝了点儿啤酒。”
“哦。”妻子从不过问丈夫工作上的事。只要今西不讲,妻子从不主动提一句,这早已成了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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