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促访问,很是失礼。请多保重吧。”
安田的妻子拾起双眼看他。眼角虽略显老意,眼睛却极清澄。
“实在不敢当,多谢。”
三原把探病的礼物送上,她在chuáng上欠身道谢。三原这时才看到她的肩膀确是削瘦。
老女仆送到门口。三原在穿鞋的时候,若无其事地细声问道,“是哪一位医生看病呢?”
老女仆顺口答称,“大佛前的长谷川先生。”说着,还指点了方向。
二
三原坐电车到大佛前下车。还像来时一样,小学生一路吵吵闹闹的。
马上就找到了长谷川医院,三原递进了自己的普通名片。
院长已经白发苍苍,但梳理得很整齐,一张大脸,面色通红。他把三原的名片放在桌上,两人相对坐下。
“想打听一下安田的妻子的病况。”三原道明来意之后,院长的眼光从名片转到三原身上:
“是公事?”
“是的。”
“是想知道病人的秘密吗?”院长间道。
“不,不打算打听秘密。只想问一下这位太大的病qíng。一般的谈谈,就很好了。”
三原说了,院长点头,吩咐护士把病历取来。
“她的病是肺结核。属于开放xing肺结核,是种长期病,很难痊愈。她已经病了三年,会好的希望是很小了。我曾经和安田先生讲明这一点。目前正注she新的特效药,希望保持原状。”院长这样说。
“照这样说,是要经常睡在chuáng上了?”
“睡一阵,起一阵,还是可以,只是不能出外。”
“像这种病qíng,完全不能出外吗?”三原问道。
“不,偶尔散散步也是可以的。她在汤河原有一门亲戚,有时就到那里住一两晚。
像这样程度的走动,还是可以的。”医生答道。
“那么,阁下每天去看病?”
“因为病况没有什么显著变化,不是每天去。只是每星期三和星期五去看一下。星期天下午也有时去。”
三原听着颇觉奇怪,院长含笑说道:
“那位太太对于文学有兴趣。一般的病人多喜欢徘句啊、和歌啊,那位太太却喜欢看小说,自己还写一些短篇呢。”
三原听到这里,想起了在病室看到的文学杂志和翻译书籍。
“我也喜欢写一些东西,和朋友编了一本薄薄的刊物。那位太太也喜欢看,我在星期日下午去和她谈谈文学,她在半年前还写过随笔。”
院长谈得兴起,间他愿不愿意看看刊登那篇随笔的杂志。三原答称愿看。
“就是这本。”原来是一本名叫“南林”的杂志,薄薄的,三十页上下。三原掀开封面,先看目录。
“数字组成的风景”的题目下面,署名“安田亮子”。啊哈,三原这才知道,她原来叫做亮子。他于是开始阅读这一怪题的文章。
“长期卧病chuáng榻,很想阅读各式各样的书籍。但是,最近期间的小说大部索然无味,很多是只阅读了三分之一,就兴趣全失,而告放弃。某日,外子还家,把火车时间表忘在家里,我在闲极无聊时,取过闲看。睡在病chuáng上的我本来与旅行无缘,竟意外地发生兴趣,它比粗劣的小说还有趣味。外子时常公出,购买的火车时间表很多,似乎对于时间很为注意,那知,它们在实际网途之外,对于病chuáng上的我还另有不实际的用途。
时间表里详细列明日本车站的站名,一一读来,我就一一设想当地风景。地方支线的站名大有令人空想之余地。丰津、崎山、油须原等,乃是九州乡间车站站名。新庄、津谷、余目等,则是东北某地的站名。每逢看到油须原这一站,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树木繁茂的九州南部农村模样;看到余目车站,则又想起荒凉的东北地区的某一小镇。因此,每当无所事事的时候,我就打开火车时间表,任意浏览,也就随意在日本全国之内,天南地北,四处遨游了。
有此经验之后,我的空想又发展到时间的领域。例如,我偶尔看钟,现在正是下午一点三十六分。我就遍寻火车时间表,寻找火车在十三点三十六分到站的站名。首先寻到的是越后铁路的一二二号列车到达关屋车站。又发现鹿儿岛铁路的第一三九号列车也有旅客在阿久根下车。第八一五号列车停在飞弹宫田站等等。
就是这样,我在chuáng上用小指一指的一瞬间,全国各地的火车部停止了,人们为了追寻自己的生活,有的下车,有的上车。我只把眼睛一闭,就幻想到了所有的qíng景。这样一来,我对于各线各站的火车时间了着指掌。火车的jiāo叉时间乃是一定的,而乘客们的空间行动的jiāo叉时间却是偶然的了……”
“你看是不是颇有点意思?”等三原看完了,院长开口问道。一笑起来,眼睛只剩下一道fèng了。“只有睡长了,才会想到这样的事qíng。”
“可不是,”三原心不在焉地还回杂志。他比安田亮子还要重视文首的那一句话,“外子时常公出,购买的火车时间表很多,似乎对于时间很为注意”,一刹那间,竟忘记了院长的存在。
三
三原回到警视厅,已是夜晚八时。笠井科长还没有回来。
办公桌墨水瓶下面压着一封电报。三原心想,回电倒来得真够快。他就站在桌前随手将电报打开。猜得果然不错,是北海道札幌中央警署为答复他所问的问题而来的回电。
“据双叶商社河西报称,一月二十一日在札幌车站迎接安田,安田于二十二、二十三日在此停留。”
回电内容虽然有一半已在预料之中,三原还是恍然若失地坐下来。
——安田确是这样讲过,札幌的双叶商社有个名叫河西的男子,在一月二十一日到札幌车站接他,他在二十二、二十三曰两天住在札幌市内的丸物旅馆里。
三原取出香烟点燃。房间里没有第二个人,正是浮想联翩的好机会。
这封回电的结果已如所料,与安田的解释毫无不同之处。从这上面,完全寻不到他的破绽。照这样来看,安田果真是在二十一日到达北海道。二十日晚,佐山和阿时在九州qíng死,二十一日早晨,尸体被人发现。在这时候,安田正坐在驶往北海道的快车“十和田号”里。如果不如此,他就不可能在札幌车站和双叶商社的那个名叫河西的人会面了。
然而,三原的思想仍然离不开一点,安田为什么要利用东京车站的四分钟巧妙时机,来安排目击佐山和阿时出发的第三目击者呢?这一目的,目前还不能猜透。虽然不能猜透,目己却认为在二十日(那大晚上:佐山和阿时qíng死)到二十一日(那大早晨,尸体被发现)这两天,安田的行动一定和九州方面有所联系,这是自己所坚持的看法。谁知,现实却是安田的行动恰好和九州的方向相反。他并没有向西,却是向北去了。
——等一等。方向虽是相反,却还是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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