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皇后无力地说,那赶快派人去吧。就麻烦陈无且君走一趟。
五
藁街边上的京兆尹府第。小武和婴齐两人正在议事。
小武道,婴齐君,刚才听陈无且的意思,太子想发兵诛戮江充,只是下不了决心,我们就鼓励一下他罢。依我看,江充既然搜索了明光宫,下一步就是上奏,从长安到甘泉宫的驿置,第一站是渭城驿,这是最方便的路了。也有可能他第一站会走万年驿。不管怎么走,这两个地方都在京兆尹的治区,你赶快私下吩咐渭城驿长、万年驿长以及这两个驿置附近的所有亭长,如果有江充派出的驿使,立即想方设法稳住,偷得他的文书内容。
婴齐道,很好,只是文书上有封泥,拆开了就会发觉。
小武道,这当然又要发挥你诈刻印信的本事。看完之后,用新刻的印信,给它重新盖上封泥。他拍了拍婴齐的肩膀,不过这样还是很危险,我欠你太多。如果你不想做,我也不勉强,或者想想其他办法。
婴齐涨红了脸,怎么不想干,翦除江充,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更不用说因为他而使得翁主惨死。我想起这个畜生,就恨不能生剥其皮,如果能和他同归于尽,也是在所不惜的。
小武眼眶中突然滴下泪来,丽都和我一同患难,又为我而死,我毕生怎能忘她?倘不给能她报仇,活着真如行尸一般。他抬袖拭泪,很好,我们立刻派人去驿使可能路过的各亭驿置守候。记住,千万不可去大农厩打听,免得走漏消息。
府君不要难过,婴齐眼眶也红了,好在马上就可以报仇。
嗯,小武道,卫皇后认为我和江充关系密切,其实江充也不是傻瓜,怎么会信任我。上次我帮他诛杀赵何齐,他现在肯定百思不解。我每次见到他,心里都如刀剜一般,可惜就是没有力量报仇。
婴齐道,这次他一定死定了。其实前几天我早就料到,已经派了人在两条驿线的所有邮亭等候,一旦看见水衡府派遣的使者,就先想办法稳住。好,我现在就出发,驰往渭城。
嗯,小武赞许地说,婴齐君真是有心人,我派破胡马上去万年驿,但愿苍天助我,戮此奸贼。
婴齐匆匆奔到院庭,立即命令套车。不多一会,一辆黑色油泥屏风的轺车冲出京兆尹府,顺着藁街东行,穿过长安城东的灞城门,往渭城方向驰去。不到两个时辰,这辆轺车已经驰到了渭城西边不远的第一个最大的驿站:渭城驿。
婴齐跳下轺车,刚进渭城驿置的院门,驿长已经迎了出来,见到婴齐,急忙躬身施礼。婴齐拉着他的袖子,边往里走,边低声问,今天有多少个使者经过?可有水衡府的人?
驿长带着婴齐爬到驿置的侧楼上,关上门,低声道,下吏谨遵大人吩咐,这两天都亲自关注过往邮人使者。凡有经过的邮人,全是我亲手登录名籍,填发到站的时间,没有发现水衡都尉府派出的使者。
婴齐道,好,想来他们也没那么快。要搞那么大的阴谋,当然还要仔细商量步骤。我也不走了,这几天就在这等候。婴齐便说边从身边随从手里接过一个包裹,掏出几件浅赤色的衣服,一件件穿上,马上他也变成一个驿置的小吏模样。我想长安的驿马走了两个时辰,到这里也该换马,否则无力行走。前面只有几个小亭,马匹不但很少而且质量欠佳,在渭城驿换马是最佳选择。他走到室内一个大铜镜面前照了照,大约是很满意自己的打扮。
大人放心。驿长说,其实江充的使者哪里会料到我们在这等他。他们没准备,我们有准备,一定可以打探出消息的。
嗯。婴齐道,我们下楼罢,万一他们这时候来,不要错过了。
他们来到楼下守候,这期间颇来了一些邮人驿使,有丞相府发出的,有御史大夫寺发出的。有少府、大鸿臚等官署发出的,还有河西诸郡送归河东籍戍卒的棺木的,都要经过渭城驿。有的文书要经过驿长交接,写上送达时间,以及从此驿继续发送的时间。但是水衡府的驿使却没有见到。
婴齐心里甚是焦躁,他站在楼上,倚着窗户,两眼呆呆地望着长安驰道的方向。正是深秋的时节,驰道两旁的杨树叶开始飘落,黄灿灿的掉了一地,驿置的院子里也是一片碎金,屋顶上也被秋叶盖满了,看上去色彩斑斓。不过这时的婴齐却没心情欣赏,他慢慢踱下楼,坐在院子前的门槛上,样子象极了一个下级官吏。长安地区的下级官吏就是这样,总摆出一副丝毫不讲卫生的邋遢姿态。虽然朝廷对于下层官吏的衣冠整洁问题也曾有过严格规定,可是如果不是皇帝巡行路过,谁又去理会呢?除了这份公职,他们每天还要干点农活维持生计呢,哪能有那么多的讲究。
整整两天没有所获,到得第三天早上,婴齐仍是一早起来,洒扫庭院。正是平旦时分,天色已经亮了。驿置的其他小吏也不敢晚起,院子里炊烟袅袅,在烧早饭。吃过早饭,他又焦躁地等候,可是这一天也没有收获,他开始失望了,甚至相信,要么江充还没有派出使者,要么使者走的是万年驿。他有些担心一介武夫的郭破胡能否妥善处理好这件事,虽然他早已刻好了一个"水衡都尉"的印信,让郭破胡带上。但是无疑,如果由他亲自查看文书上的封泥,临时摹刻比较保险。谁知道江充会不会改用别的印信呢?他望了望天色,已经是日下仄时分,正是无奈之际,突然听见马蹄声响,他抬头一望,从长安驰道方向奔来一匹黑马,马背上坐着一个灰衣小吏。他心里不禁砰砰直跳,本能地感觉到,这或许就是自己要等的人。
六
那小吏也不下马,直接驰进了院子,大声呼道,给我换马,有紧急文书送往云阳。
云阳,那不就是甘泉宫么?婴齐心里一喜。这小吏真懂得作威作福,迫不及待地宣扬自己所送文书的重要,以此显得自己多么有身份。婴齐马上应道,足下请下马,先进驿置用饭,休息一夜,明日再出发。他心里好生欢喜,这邮人来得正是时候,如果早来了,他不肯过夜歇息,倒怕没时间和机会能盗得他的文书。
那小吏的腰上系着一个黑色丝囊,上面印着赤色和白色的花纹。婴齐瞥了一眼,心里砰砰直跳,有点紧张起来,原来寻常奏报文书才用黑色丝囊包裹,如果黑色丝囊上有赤白色的花纹,那就表明此文书异常紧急,一般边境有急,发下的文书才用赤白囊装裹。象这样的文书简直都不用拆开看,就知道太子要倒霉了。但婴齐转念一想,江充用紧急文书囊装密奏文书,傻瓜都知道上奏的内容非同小可,如果有极大的奸谋,何必如此招摇?他心中颇为奇怪,但是不管那么多了,总之先看了再说,如果不抄得一份文书的附件,太子又如何会相信?如果他不相信就不肯孤注一掷地发兵,那么要杀死江充,就真的遥遥无期了。
想到这里,他谦恭地笑道,什么急事,用赤白囊装裹文书。
那小吏骄傲地说,江都尉关于巫蛊案的奏文,自然要紧急了。这事关系到皇上的御体安康,还有什么事比这更重要呢。
婴齐笑道,那是那是。江都尉是天子的忠臣,他的文书自然比什么都重要。足下在水衡都尉府当差,真是前途无量啊。我们这些人就不知何时才能熬到这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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