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让人伤成这样,又不给休养,现在又用好药来治,罢了罢了,老夫就拿钱看病。”刘大夫话带讥讽,李朗也不解释。
终于给青铭上完药、包扎好,拿了药方,给足诊金,送走了大夫。
夜色降临,西郊小院,灶内炉火昏黄,灶头药罐咕嘟作响,苦涩的气味弥漫进屋内。
此时的青铭,被李朗安置俯卧在床上,腰间搭着薄被,胸口用枕头垫高,只有这个姿势,才能避开他腹背两处的伤口。
伤药煎好,凉到温热,李朗小心的把青铭扶起,让他靠在床头,一手扶正他的头,一手端着药往他嘴里送,喂药实在困难,滴滴落落洒出大半。李朗心下焦急,在青铭耳边轻唤,“青铭,快把药咽下去……”几次三番,青铭在昏迷中有所配合,终于喝了下去了一些。
李朗放下药碗,想扶青铭重新睡好,却看到他紧闭双眼,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些什么。李朗贴下耳朵细听,青铭说的是“属下知罪……”
属下知罪。
又回到了大少爷遇刺的那天。
众暗卫中了迷药行动迟缓,眼见一把利剑刺向祁昀轩,青铭来不及出招,只能以身挡剑,利用仅剩的力气堪堪避开脏腑,把这剑挡了下来,紧接着胸口就中了一掌,剑被杀手就势抽出,鲜血喷涌而出,他支持不住向地上倒去,眼中倒映出大少爷被杀手围攻的身影。
那身影恍惚间开始变换,是小时候流落街头时路人的冷眼;是被祁家暗堂选中,烙下奴印时,暗堂掌事冷漠的面孔;是认大少爷为主时,大少爷审视的眼神,那是在看一柄剑、一把刀,看它锋不锋利,好不好用,而不是看它是否有血有肉。
是了,自己只要做好一柄剑、一把刀就行,可却没有护好它的主人,这是犯错的刑罚吗?身体就像坠入烘炉地狱,灼热难耐,想要挣扎,却手脚无力,动弹不得。如是刑罚,也是自己该得的。
这痛苦本该无尽无绝,却开始出现一股凉意,如琼脂甘露,顺着手脚四肢而来,把自己救出火海。
李朗用药酒不断擦拭着青铭的身体。
如刘大夫断言,因为伤口炎症,半夜青铭发起了高烧。脸色由苍白烧得通红,身上温度灼人。
李朗把他身上的衣服全部脱下,用药酒擦拭他的全身。烛光下,青铭汗湿的身体反射出点点光晕,他胸膛宽阔,四肢修长,因长年练武,腰线收得极紧,胸前腹部未被绷带缠绕的地方,肌肉随着呼吸起伏,更显肌理分明。李朗看到他小麦色的皮肤上很多晦暗的疤痕,有像鞭伤的,有像利器划出的,他擦到那些疤痕时,明知已是旧疤,手上却不禁放轻了力道。
擦完上身,来到下身,避开让人尴尬的关键部位,李朗把他腿上、脚上全部擦到。李朗之前从没做过这等周全的伺候人之事,现下做起,却完全没觉变扭反感,只想让人散热退烧,莫要烧坏了身体。
天边放晓。
床上趴着的人睫毛微颤,睁开了双眼。
“青铭,你醒了!”耳边传来李朗的声音,记忆逐渐涌回大脑,青铭侧头看去,李朗就趴在床边,此时眼眶虚青、满脸倦容,那双眼角微翘的眼睛布满血丝,饱含情绪,有担忧有激动,在破晓的晨光中,有如染露的桃花,只为一人盛开。这一眼看去,青铭心底“噼剥”一声,某处墙壁好像裂开了一道细缝。
“你总算醒了,感觉怎么样?身上还疼吗?”一夜的照料总算救醒了青铭,李朗心头生出一股成就感。
青铭缓缓摇了摇头,撑着身子慢慢坐起,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不着寸缕,顿感窘迫,不由伸手拉了拉还搭在腰间的被。
李朗本想伸手扶他,看他窘迫的样子,一下子明白过来,顿时也觉得有些尴尬,硬咳了一声道,“昨天为了给你疗伤,所以把你衣服全脱了。也没什么啦,反正我们都是男子,被看光也不会少块肉吧。”
“……”青铭咬了咬牙,起身下地,脚刚触地,就觉得发软无力,他顺势跪下。
“哎,你别乱动啊。”李朗想去扶他,又怕碰到他的伤口,一时不知手往哪里放。
“属下已无大碍,害小少爷担心操劳,属下罪咎难当。”这种时候,身为奴仆,理应请罪。
“你……”李朗觉得还没遇到过这么气人的事情,明明想好好照顾这人,这人却偏偏毫不领情,自己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
就在这时,小院外面传来叫门的声音,“李朗,李先生在吗?”
第13章 第十二章
屋里一跪一站,站的人兀自生气,跪的人毫无自觉。
屋外那喊门的声音却声声不绝。
李朗被喊得心烦,突然心思一转,对青铭道,“好呀,你自己不在乎自己,觉得自己是铁打是吧,那你出去帮我开门招呼客人吧。”
青铭惊得一下抬起了头,自己未穿衣服,小少爷是故意为难自己吗?
李朗也不看他,继续说道,“怎么,你不是说过听我的命令的吗?”
“求小少爷赐青铭一件衣服……”低头恳求,至少,还想给自己争取一点尊严。
“你的衣服都被血浸透了,早被我扔了,上哪给你找衣服去?”
“……”小少爷的羞辱之意如此明显,自己果然是惹他生气了吗?只是这样的惩罚,实在太伤人心志。
“你不是很厉害吗?受这么重的伤都能硬撑,开个门有什么难吗?” 不是没看到青铭挣扎的样子,就是想给他点教训。
青铭身体微微颤抖起来,拳头握了又握,终于还是站起身来。
还未站定,一件中衣便轻轻披到了自己身上,抬眼一看,又看到那双上翘的眼角。
“小少爷……”
“好了好了,怪我不好,刚才是逗你的。”不看还好,一看竟发现青铭的眼角有些微红,这般恶作剧太折辱他了么……
李朗把青铭拉回床边坐下,青铭经历心情大起大浮,此时仍有些恍惚,顺从着李朗的动作。
“我就是气你自己不爱惜自己,你受伤很重,不要再说什么‘属下无妨’的鬼话,好好养伤,我才能放心。如果你再不好好养伤,我真的让你赤身裸体站到院子里,喊左邻右舍都来围观!”心疼这个人,却要用威胁的……这威胁好像还真的有用,连哄带吓,真的让人老老实实趴回了床上。
“李先生——在吗?”来人真是锲而不舍。
“来了来了。”李朗跑到院门口,看到一个粗布灰衣小厮模样的人正在叫门。
“您是李朗李先生吗?”
“你有什么事呀?”完全不认识来人,李朗觉得奇怪。
“是这样的,小人是西街王家府上的仆人,我家主人从衙门内部打听到,昨日沈家公子的命案,是李先生的家仆破的,所以派小人来此,想请人前去帮忙查探我家公子失踪一事,如查出眉目,必有重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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