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这一切全都是、呃……」
「你们反正不管再怎么努力,一生都只能是奴仆,既然一样是奴仆,就当个可以闻一知十的优秀奴仆怎么样!朝奴仆王迈进!不管处在什么样的境遇,都不要忘了努力。快,猜出我老爸说了什么!」
榎木津说完,胸膛挺得更高,模样不可一世。
话说回来……从榎木津的口气推测,看来我也被算进奴仆当中了。
今川半张着嘴,眼睛瞪得浑圆,以这种独特的表情说着,「是这样吗?」他就像头野兽,完全掌握不到喜怒哀乐。
「不过……就算你这么说,我们也没有线索。代表性的陶瓷器古窑和有名的产地,我刚才都列举出来了。」
「就只有那些吗?」
「就只有那些。」
「真的吗?」
「其他就只有更零碎的,像是各个窑场或作家的名字……或是以瓮的形状、花纹来分类。那样的话……」
「那不是吧。」榎木津说,「我爸哪可能知道那么琐碎的事。他是个傻子,对没兴趣的事物毫不关心。我是他儿子,说的绝对不会错。他会搞书法,可是不会烧陶瓷,所以对陶瓷完全不懂。前些日子他也才用门户还是井户的高级茶碗装纳豆偷吃,被我妈给骂了。」
「井户的茶碗!」
今川一脸兴奋,不过那大概是吓一跳的表情吧。「那很贵吗?」和寅问。今川这会儿露出被打上岸的鲤鱼般的表情答道:
「名品的话,不下三位数。」
和寅屈指算了算,然后问:
「三位数……?难道后面的单位是万吗?」
「是万没错。」
和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用百万单位吃纳豆……不愧是大老爷,器量过人呐。」
「他只是个笨蛋罢了,不是器量过人,而是不知道容器的价值。你这蟑螂人,不许称赞那种老头。」
「我哪里是蟑螂了?」和寅以哭腔说。就连和寅这个称呼都是绰号了,实在没什么好抗议的了。
「可是你不是老是窝在厨房吗?而且还在那里打混。你这种东西根本无足轻重。总之大骨,还有没有其他的?」
「其他的……像是别国的?例如刚才提到的井户是朝鲜陶器。这是茶人喜好的陶器,价格都十分昂贵。」
「有三位数吗?」
「只要茶人喜欢,就会变得昂贵。然后还有中国的……中国地大,产地也非常多,而且还可以追溯到八千年前。依年代、土地,可以分成非常多的种类。像是彩陶、唐三彩、青瓷和白瓷……」
「就是它!」
「白瓷?青瓷?」
「青瓷。」
今川将半张的嘴张得更大了些:
「是青、青瓷吗?」
「是青瓷,某某青瓷。」
「说是青瓷,也是五花八门。青瓷原本是中国南部,浙江和福建的瓷器,后来流传开来,中国各地都开始烧制,现在不仅是朝鲜和日本,整个东亚皆有生产。而且起源还能够追溯到殷周战国时代。后来三千数百年之间,直到现在都还在生产。」
「这又怎么了?」
「所以说,就算说是青瓷,依时代和产地,种类也……」
「是什么增加青瓷还是减少青瓷的。」
「咦?」今天的嘴巴张得更大,几乎是全开了,「是砧、砧青瓷吗?」
「对对对,就是它。」榎木津高兴地点头,「我那蠢老爸是逭么说的。」
「那是……很了不得的东西吗?」
我问,今川张着嘴巴点点头:
「砧、砧青瓷在青瓷之中,也是被誉为釉调最美的一种。严格来说,它是指浙江南部的龙泉窑,在南宋时期发展出来的样式,同时也用来指称最高级的青瓷。像是据说丰太阁※也喜爱的东山名产的大内筒、山科昆沙门堂的万声等就是砧青瓷,有许多上品流传至今。」
(※指丰臣秀吉(一五三六~一五九八),安土桃山时代的武将,原本为织田信长部下。于信长死后统一日本。)
「很贵吗?」
「小小的点心皿也要五到十万。」
「噢!」和寅惊叫。
这个打杂的真是个俗物,只要谈到钱,反应都特别敏感。另一方面,榎木津对这方面似乎全无兴趣,伸了个懒腰说:
「……就是那个增青瓷的瓮。」
「是砧。」
「差不多嘛。喏,就去找那个。」
「什么?」
「去找。没问题吧?」
「什、什么没问题……」今川大为动摇。
但是那张怪脸就像戴了张面具似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没、没有那种东西。连我也难得见到真货。」
「有啦,有。」榎木津夸张地说,高兴地笑了,「我说有,就是有。你连找都没找,说那什么话?再说……这么说来,刚才我那蠢老爸说了,要是没有那样东西,政府跟泰国之间推动的叫什么的计划好像就会告吹了。」
「泰国?你是说东南亚的那个……?」
「还有其他的泰国吗?」
「逭……」
岂不是所谓的国际问题吗……?
我哑然失声。
2
隔天我去了中禅寺秋彦的家。
榎木津命令今川「一两天之内给我找到砧青瓷的瓮」后,就把他给轰了出去,然后吵着说肚子饿了,我便拿出带来却找不到时机拿出来的最中※,榎木津只吃了一半,就突然出门了。结果——或者说如同预想,我不知所为何来地离开了侦探事务所。
(※最中是一种和菓子,用两片圆形薄糯米皮包甜馅而成。)
总觉得消化不良,教人内心怪难受的。
那终归是与我无关的事,而且也弄不明白是怎么个难受法,总之我想找个人倾吐。
话虽如此,又不能找不认识榎木津的人诉说。
因为首先光是要说明榎木津这个人就是件大工程,而且就算辛苦地说明,应该也是白费工夫。因为要人相信有这种破天荒的人存在,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从这一点来看,若是找中禅寺说,事情就简单多了。
他与榎木津是老友,当然清楚侦探是一个什么样的怪人,而且虽然外表看来难以亲近,却意外地是个普通人——大概吧。以这个意义来说,要倾吐我在侦探事务所所见所闻的前后经纬,中禅寺是最佳人选。
我在午休时间连络,主人欣然允诺与我见面。我匆匆结束那天的工作,前往京极堂所在的中野。
一到那里,我就受到了晚餐招待。
仔细想想——不,根本用不着想,我拜访的时刻正巧就是晚餐时间。会被人认想我是来白吃晚餐的也无可奈何。话虽如此,就算我辞退,也不能干坐在那儿看着主人用餐。在形同暗示「给我饭吃」的时间拜访,再客气也太假惺惺了。我诚惶诚恐地接受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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