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是这样吗?」
「要是说出祖父搜集的动机,岂不是就会被人知道她的祖父费尽心血想要保护的东西必定十分有价值了?」
原来如此……可是……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
「我不清楚。」中禅寺说,「也有可能……和价值没有关系,她不想让别人知道那是砧青瓷也说不定。」
「可是她都告诉我那是砧青瓷了。」
她看起来也没有刻意隐瞒的样子。
「也有可能她只对你一个人坦白。」
「咦?」
有这种事吗?
我是个毫无瓜葛的局外人。
「可是我……我是……」
对山田淑来说,我跟个路上的行人没什么两样。
古书肆面无表情地说了:
「如果你真的是个毫无关系的路人,也不会产生任何利害关系吧。只是萍水相逢的话,也不会再次见面了。这么看来,你在见到山田淑小姐的时候,诓骗了她,对吧?」
被识破了。
我伪装了自己的身分。
不仅如此,在山田淑向我坦承内情之后,我也没有说出实话——不,我说不出口。可是我不是故意要骗她的,我只是要掩饰破绽罢了。
虽然应该是同样一回事。
「是一样的。」中禅寺说。
果然被看穿了。
「她不知道你的身分。至于你和我的关系,她更是无从知晓。她应该做梦都想不到,一个偶然来访的憨厚青年,竟与自己委托除魔的祈祷师认识。你究竟……是假称什么身分去拜访她的?」
「呃,我说我是这里——待古庵的新弟子。因为当时我穿著作业服,呃,实在是无可辩解……」
我低声下气地这么回答,于是中禅寺板起脸来,「你怎么能撒这种谎?」
我有点目瞪口呆。在上回事件中,和榎木津一起信口开河,说的天花乱坠的究竟是哪里的谁?
「你的表情看起来很不服气……」中禅寺眯起眼睛,坏心眼地看着我,「听好了,我是在忠告你,要是为了敷衍场面而随口撒谎,到时候会不可收拾的。至于能够往往后发挥功用的谎言——精心设计的谎言,那不叫谎言,叫做策略。若是能派上某些用场,就叫做权宜之计。如果能够一生隐瞒到底,谎言也能变成真实。相反地,一下子就会露出马脚的谎言,只会自取灭亡。迫不得已而假冒身分的谎言……是最糟糕的一种。」
「对不起。」我低头道歉。
那真的是情急之下,迫不得已的谎言。
「她是有什么企图吗……?」今川从店里面端来羊羹,一边摆盘子一边说,「山田小姐请出京极堂先生来,会不会是有什么不好的企图?」
「应该是不至于……」中禅寺用牙签插起羊羹,「那位山田淑小姐是真的害怕着什么,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不,她九戍九是在怕壶。而且她说我的事,也是从杉浦美江女士那里听说的。」
「哦……」今川说道,拍了一下手,「那位女性运动家的……」
那个人今川似乎也认识。
「没错。山田小姐在与治郎先生过世稍早之前,曾经接过美江女士委托的裁缝工作。美江女士不是一直不在家吗?」
「是啊。」今川点点头。
「听说她暌违许久地回到老家,想要处理掉旧的家具物品,重新出发。家具之类的虽然没办法处理,但一直摆着的过去的和服等等,数量颇多,她便说要重新缝制卖掉。」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找上山田小姐……」
「是啊。听说美江女士委托了山田小姐不少裁缝工作。完成的时候,与治郎先生已经过世,交货的时候两个人聊了很多。那个时候,美江女士把我的事告诉了淑小姐。与治郎先生的死、美江女士介绍我,这都是山田小姐无法预料到的事。从她拜访时的态度来看,也看不出她有什么不好的企图。」
中禅寺说完,津津有味地吃起羊羹。
今川这次泡起茶来,怀念地说,「杉浦女士现在不晓得怎么了。」
是过去与他们有关的人吗?
「美江女士现在在外送便当店工作。尽管发生过那样的事,她却毫不隐瞒自己的身分,堂堂正正,还是一样坚毅地工作。昨天……恰好就在今川打电话给我之前,我去见了她。」
「京极堂先生还是一样,无孔不入呢。」今川说。
说完之后,他慌着辩解,「我失言了。」
「我、我是想说无微不至的,如此罢了。我没有其他意思。」
中禅寺苦笑了起来,「我好像到今天才发现你的本性了,今川。」
今川发出怪叫,像小熊似地举起右手:
「请别欺负我了。」
「总之,山田小姐似乎对美江女士倾诉说有怨灵还是什么寄宿在壶上,每晚吐露怨言,不过美江女士压根儿就不信幽灵作祟那类事情,所以把我介绍给山田小姐……」
我觉得因为不相信幽灵作祟,所以介绍祈祷师给人家,这似乎很矛盾。
一般的话,不是相反才对吗?
「美江女士好像也很担心山田小姐,说她似乎心神耗弱得很严重。山田小姐来拜访我时,也显得憔悴万分。」
我看起来也是如此,山田淑疲惫得教人看了可怜。
「所以呢,不管怎么样,都没有阴谋介入的余地。」祈祷师说。
「那么……她为什么要隐瞒?」
「没有告诉我的部分,应该是她自己也想视而不见的病灶吧。那……正是她心中的黑暗。」中禅寺遭么说。
——心中的黑暗。
我……回想起山田淑生气全失的阴郁瞳眸。
她心中的黑暗……
会不会就是对祖父的回忆?若是如此,那岂不是就是壶本身吗?那个壶……是不是就是她的黑暗?父亲的死、异母兄弟的存在、家宝之壶的地位,这中间究竟横互着什么样的黑暗?
「她……为什么会告诉我呢?把那个……」
黑暗的部分。
「那是因为……你只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罢了。」中禅寺这次换上祈祷师的面孔,说出和刚才一样的回答。
我受不了了……
我痛恨祖父……
所以我也痛恨这个家的壶……
我不晓得多少次祈祷这一切全部毁坏消失算了……
的确,这不是该对初次见面的人说的话。要吐露这样的真情,再也没有比我更不合适的对象了;但这也等于……再也没有比我更适合的对象了。山田淑一定以为我这个人不会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中禅寺转念似地,咳了一下。
「不过这真是奇缘哪,今川。那个家宝好巧不巧竟是砧青瓷,而且还是瓶。虽说是偶然,但你也不能视而不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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