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笑伊右卫门_[日]京极夏彦【完结】(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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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关于薰子夫人的事吗?」

  「嗯,那边那位……」

  校长瞄了公滋一眼,他果然听见刚才的话了。

  「奥贯老师不要紧吗?不,呃……」

  「不要紧……」

  吗?

  我完全不懂眼前的方程式。

  做了什么事情,就会获得什么结果?我完全无法掌握。这样的我,不可能对这个不安的询问有任何答案。我没有任何方法可以驱赶这个朴实的教师心中的忧虑。

  「我很担心。」校长说。「您一定很担心吧。」我有样学样地回答。

  「我做了三十四年的老师,可是从来没有被卷入过杀人事件。丢脸的是,面对这样的状况,我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呃……」

  唉——校长吐出长长的叹息。

  他满头大汗,我也是一样。

  「她很善良,而且纯洁,完全没有任何非遭人杀害不可的理由。所以我也放下心来了。这次的婚事,虽然也有一些风波,但是俗话说世间处处是温馨……呃,这里的伯爵虽然风评……呃,有些令人费解,可是不愧是奥贯老师看上的对象,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呃……」

  呼——校长吁了一口气,擦了擦汗。

  「我自认我看人的眼光不错,所以实际见面以后……」

  「伯爵一定会是个很棒的伴侣的。」我回答,「他是个了不起的人。」

  「是啊,我也这么认为。我是这么认为,但是……」

  校长再次望向公滋。公滋蹲在墙边,似乎正被女佣照料着。他顽固地拒绝女佣递给他的水。

  「怎么说,我听到人死不需要理由,就突然担心起来了。可、可是……」

  「我了解您的心情。」

  「您能了解我的心情吗?」校长说,抓住我的手。他的手掌好烫。不,这是普通的温度。是由良家的人体温太低了。

  「拜托你,侦探先生,请您无论如何都要保护那孩子。那孩子的父亲是我的童年玩伴,因为胃病而早死,可是那孩子还是成长得乖巧极了。我完全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校长一次又一次握住我的手,对我鞠躬。

  背后传来榎木津随口胡说的荒唐话。

  校长的身后传来公滋的叫骂。

  怎么搞的?这种严重欠缺一致感,教人坐立难安的场面……

  我快受不了了。

  即使如此……

  我还是没办法说「请放心交给我们。」我好想从这里逃出去。

  「我们就要离开了。」校长说,「只是我这个人生性胆小,明知道没问题,还是忍不住要拜托。真是失礼了。」

  校长再一次立正站好,行了个比第一次更深的礼。我站起来,把弯曲的身体弯得更深。我并不是在行礼,这只是单纯的反射动作。

  弯下身后,我内心思忖。

  校长已经相信了,他相信什么事都不会发生。薰子不会死。这是……希望。日常的昏昧有时候会将希望的观测与预知掉包,可是这只是一种欺瞒。埋没于日常的人明知道这一点,却仍然自私自利地决定未来。

  正因为明知道,才会在安宁的背后透视到天不从人愿的可能性,这就是他们的不安的真面目。

  简单地说,他们只是不愿意事情违背自己的心意发展。日常性这个玩意儿,就是会去排斥不符合预定调和的结局。

  天从人愿的未来,绝对不存在。

  人类就是不懂这理所当然的事。

  例如禽兽没有未来,也没有过去。就禽兽来说,经验只被视为有助于生存的形式。其中虽然有固定形式,但没有时间性,禽兽的过去不会累积。

  人类因为不愿意接受异于自己的事物,所以误会禽兽也有历史,不过禽兽没有时间,当然也没有历史可言。生存一事根本不需要历史。所以人类与禽兽无法彼此了解。人类对禽兽付出的爱情,全都是单方面的谎言。

  不,

  人对人付出的爱情,原本应该也都是虚假的。人类靠着记忆、记录,勉强将时间数量化,但这些全都是假的。就像画上的饼不能充饥,计测的时间和记录的过去,也都不是时间和过去本身,所以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场。

  尽管如此,人却对那种东西赋予绝对的信赖。不仅如此,人甚至想要把尚未到来的未来都予以数值化。

  我觉得这真是太愚蠢了。

  而闭眼不去正视那种愚蠢的存在方式,是安宁地度过日常的唯一方法。人类珍惜的,全都是些没有实体的幻影。能否将那些幻影误认为真实,就是幸与不幸的分歧点。

  我总是在那个分歧点摇摆着。

  如果能够完全相信虚假,就能够幸福吧。可是,那种幸福却有不安如影随形地紧贴着。只要稍微摆动,不安便会毫不留情地探出头来。如果无法相信,就不会有不安。相反地,等在那里的只有绝望。

  即使如此,我仍然活着。

  因为我活着,我不想绝望,可是我怎么样就是无法完全相信虚假。所以我甚至诅咒带来不安的幸福。

  我……尽管比他们低劣,却轻蔑着他们,我是如此地扭曲。

  应该轻蔑的善良的人们,在虚假的预定调和中发现安心与不安,在门前克尽礼节。「恕我们就此告辞。」校长说。管家庄重地打开门,善良的人们离开了这个异世界。

  「叫车了吗?」胤笃老人间。「已经事先叫好了。」平田答道。

  「那种人说好不好哪,招待起来一点意思也没有。」

  老人不屑地说道,瞪住公滋说:

  「真是难看。你那是什么样子?得意忘形,客人还在就喝成那副德行,像什么话?」

  「我才没醉呢。」公滋答道,「我还没暍够呀。楼上接下来才要享乐嘛。教人心理不平衡呀。对吧?小说家老师?」

  「不……」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我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这样就好了吗?我莫名其妙地就是愤怒。「这样可以吗?」我对复木津说。

  榎木津似乎也厌倦了嘲弄女佣,脸部朝上地发着愣。

  「什么东西可以?」

  「就是说,这样下去好吗?」

  「不知道。」

  「什么?」

  「可是我又没有接到任何委托。我要干什么?只要在这里吃饭就好了吗?还是说出凶手是谁就好了?」

  「凶手是谁?」

  「我看不见,不知道。」

  我……忍无可忍了。

  「你、你的任务是保护薰子夫人啊。」

  「保护?护卫吗?我不是近卫兵,是侦探耶。歼灭和粉碎的话,还算是我的兴趣,可是护卫啊……」

  「只要知道凶手是谁,也算是完美的护卫啊。」

  「为什么?什么事都还没有发生,哪来的凶手?」

  「所以说是同一……」

  不一定是同一个凶手所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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