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为伯爵的全副心神都放在客人身上。一想到比起我,伯爵更看重客人,我就忍不住嫉妒起来了。」
「你误会了,我是……」
「我知道。」
她顿了一下,这次愉快地笑了。
「伯爵,看您伤脑筋的。」
「你……是在捉弄我吗?」
「哎呀。」
薰子抬眼瞪我。
她的表情瞬息万变,我跟不上。
「怎么把人家说得么坏?我只是稍微猜疑一下,闹闹别扭罢了。」
薰子轻巧地转身背对我。
我伸出手去。她稍微转过头来。
「可是……提到榎木津先生和关口先生时,伯爵您看起来真的好快乐。您的表情就像个屈指计算日子,迫不及待见到情人的年轻人一样。未婚妻的我会感到嫉妒,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我……露出那样的表情吗?
当然,我衷心期待见到他们是事实,但我完全没想到看在她的眼里,竟会是那种样子。
我老实地道歉,薰子便伤脑筋地笑了。
「被您这样道歉……这下子换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为什么?」
问出口之后,我才感到后悔。
我还不习惯。这种关系的两人应该如何对话?我还没有完全学习到理想的相处方式。
我再一次道歉。
薰子的侧脸表情变得温柔。
「伯爵,请您不要这样道歉。看来是我不好。」
「是我的应对不正确吗?」
「正确?」
「呃……我的意思是,以即将缔结婚姻关系的男女对话而言,我的应对是否不妥当?」
「这种情况,正不正确的基准并没有意义,不是吗?」
「没有意义吗……?」
「因为我即将成为伯爵的妻子呀。」薰子说道。然后她转向我,「我出于我的自由意志,决定与伯爵结为连理。伯爵没有必要在我面前伪装自己。伯爵就是伯爵,您只要坦然自在,依您的意志行动就行了。没有必要对我客气。」
「……谢谢。」
我只有这句话可说。
薰子娇羞地垂下头去。
「你不害怕吗?」
「这……也不是完全不害怕……但是有伯爵在我身边……」
薰子垂着头,走近我身边。
「您答应说会保护我。」
「当然……我无论如何都会保护你。」
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交出薰子。
这次一定。
我把手放在薰子的肩膀上。
「不要紧,不必担心。」
我原本打算让薰子放心,结果反而使她动摇了也说不定。资讯传达、意志表达与感情表现方法之间,有着微妙的不同。
「伯爵。」薰子抬眼上望说,「真的……就像伯爵说的,凶手……就在出入这栋宅第的人当中吗?啊,我并不是怀疑伯爵的话,只是……」
「这一点错不了。」
夺走我的妻子——不,夺走过去与我成婚的女子的凶手,怎么想都是内部的人。
「可是……」
「我所得出的结论有什么矛盾的地方吗?」
「不是的。只是……」
「只是?」
「我实在不认为伯爵的亲人当中有如此可怕的人。」薰子说,「伯爵的每一位亲属都非常优秀,山形先生还有栗林嫂也是……大家都对我很好。我当然想要相信伯爵的话,但是我也同样地……不愿意去怀疑他们任何一个人。」
「薰子小姐……」
这也难怪。她是个善良的女子。
而且,一般人一定不愿意去相信与自己的生活直接相关的人当中混进了恶魔,再加上她即将入居此处生活,这个结论对她来说,肯定相当骇人。等到变成一家人之后,就无法逃离此处了。
但是,
不管怎么想,
我都想不出其他结论。
这是最具逻辑的结论。
每当婚礼举行,就有陌生的外部人士不知从何而来,夺去我新娘的生命——这种愚蠢的情节,任谁来看都太过于荒唐无稽了。
「我希望你只相信我一个人。」
我这么说。
那班亲戚不可信任。
以山形为首的所有佣人也是如此。他们虽然会忠实地遵守命令,但缺点是连不好的命令也会听从。
除了家人以外,没有人能够信任。
「我当然这么想。」薰子说,「我会听从伯爵的话。」
「谢谢。」
我搂住薰子的肩膀。「请保护我。」新娘说。
「这次我绝对不会让你被带走。你要永远待在这里。我希望你永远留在这里,留在我的国度。」
「伯爵……」
我抚摸她的头发。
「我一定会保护你。」我重复道,「而且……对,可靠的同伴——侦探已经到了,可以放心了。」
我总算说出口了。
我是来传达这件事的。我从外界请来的人更值得信任多了。同时只要他们在这里,应该就没有人能够轻易地为非作歹了。
薰子轻巧地离开我。
「那位……叫复木津的先生很强吗?」
「不……我想他应该不是个野蛮人。为什么这么问?」
「我想伯爵应该不知道世间的琐事。不过根据传闻,榎木津先生这阵子连续击退了惊动社会的溃眼魔和绞杀魔,还镇压了伊豆的新兴宗教骚动,前些日子也才刚揭露了官僚的渎职丑闻,似乎相当活跃……所以我以为他一定是位勇猛的男士。」
「我知道这些事件。」
我调查过了。虽然似乎没有公开,但侦探榎木津礼二郎自去年夏天以来,就大出风头。
「不过虽说是侦探,他也不是个如军人般严肃的人物。我不知道你听到侦探,会有什么样的想像,但如果我的记忆确实,礼二郎这个人皮肤白皙,有着一双美丽的眼睛,身材也很清瘦娇小。」
他有着肌理细致、近乎透明的皮肤,头发的色素极淡,五官十分端丽。我清楚地记得我曾经被他那双棕色的、虹彩硕大的瞳眸目不转睛地凝视。
我如此说明。
我很认真地回答,薰子却非常愉快地笑出声来。
「伯爵见到榎木津先生,不是二十年以前的事了吗?」
「没错。我是在家父的追思会上见到他……所以是家父过世以后恰好第十年,距今二十年前的事了。」
「那么当时我才四岁。」薰子再一次笑了,「榎木津先生也还很年幼吧?」
「是还很年幼……」
「那么他现在已经成长了啊。」她笑得更深了。
他当然已经成长了。既然有二十年的岁月,他可以累积许多经验,也有许多的时间去学习和思索。我这么说,薰子便说,「我是指外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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