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由良先生一起去房间借钥匙——警部命令走出来的搜查员说。
「小心不要留下指纹。要是拿到搜索票,立刻进行房屋搜索。或许有人潜伏在里面……呃,书斋的钥匙也在那里吗?」
「我有书斋的钥匙。」伯爵说。警部想了一下,望向楢木。
楢木转向伯爵问道,「房间里有门可以通往书斋对吧?那里上了锁吗?」
「是锁着的。」伯爵答道。
「那么,那个书斋基本上是密室……应该没有人进得去才对。」
「到底是怎样?麻烦死了。」警部气愤地说。他可能在担心初期调查失败吧。要是轻率行动而适得其反,或是落后一步,就难以挽回了。
书斋的确是密室,可是只要有伯爵房间的钥匙,也是勉强能够从二楼下去书斋的。换句话说,只有伯爵能够不被任何人发现地从二楼下到一楼。但是书斋的门锁没办法从里面打开,就算是伯爵,也没办法从那里逃脱。
想要通过书斋的门,无论如何都必须像平常一样走楼梯下来,从外面开门才行,那样似乎没有意义。
如果有意义的话……例如事先让外部的人躲进书斋,从外面上锁,再等待时机,从伯爵的房间将他引入二楼的楼层……
——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
就算假设实行犯是由伯爵带进来的,也没办法让他逃走。只能循同样的路线再把他关回书斋,没办法离开书斋。
而且……
伯爵锁上书斋的门时,我也在场。
在那之前,我一直待在书斋里,和薰子一起。
开门的是薰子。
里面没有任何人。
那是个视野宽敞的大空间。就算潜伏在鹤的背后,也没办法藏身。我们在里面走来走去。
——不,
假设那个时候,凶手已经在伯爵的房间里……
那么书斋就没有多大的意义了。
就算真有伯爵带进来的凶手或共犯,也表示那个时候那个人躲藏在伯爵的房间里。这种情况,书斋的角色……
——这样啊。
「打开比较好吧。」
警部这么说。
他和我察觉到一样的事了。
如果有人在伯爵的房间里,那家伙只能逃进书斋。那么,
——瓮中之鳖。
「由良先生,借用一下书斋的钥匙。我们来开。还有……你,和由良先生一起去借客房的备份钥匙。楢木,为了慎重起见,你也去二楼。这里……伊庭先生,可以麻烦你一起来吗?」警部说。
「我吗?」
「就算已经退休,伊庭先生也是老前辈。这里就卖老前辈一个面子吧,请让我尽晚辈的礼数。」
伯爵从钥匙串上解下鹤的钥匙,递给旁边的伊庭。然后他和楢木一起离开了。我和事件发生后第一次见到的胤笃老人,两个人交互看着分别往左右离去的人们背影。
「你……」
关口,关口先生——老人无力地说。
「这栋馆怎么了?由良家……」
「会断绝吧。」
我说。
京极堂抵达之后……
这个家会灭绝。盘踞的妖物被除掉,家就会衰亡。停止的时间会再次流动,被隔离的场所重新开放,谜团遭到拆解。胤笃老人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呜呜」地呻吟。
鹤啊?——警部的声音传来。
下卷 11章
鹤在哭泣。
我在父亲、祖父坐过的椅子坐下,平息愤怒及哀伤。
我发誓要永远保护薰子,我的誓言却在短短几个小时后被打破了。
丹顶鹤、白鹤、白枕鹤、白头鹤、黑鹤、冠鹤在哭泣。这栋馆中充满了家人的恸哭。我的鸟儿们,以只有我听得见的声音,为我发出哀切的啼声。
他们为了我的妻子消失不见而悲伤,他们为了新的家人被夺走而悲叹。
为薰子的死哀悼。
结果,我没能让任何人继承这个世界。我没办法将继承自父亲的这个世界,传承给下一代。
薰子……大概已经死了。
白天的时候,她还活着的。
但是她已经不在了。
我在桌上摊开祖父的著作。
孝。礼。仁。义,我只看得见这些文字。道。德。心。信。忠。
我欠缺的是什么……?
人之道始于夫妇,申于父子,终于君臣。
那么我连开始都还没有。一切都是我的不德所致。
或者是,
有什么邪恶之人的意志发挥了作用吗……?
是谁?杀害了薰子的……凶手。
警方无法信任。他们撒着不可能的谎,说凶手或许还在馆内。
明明就是他们带走了薰子……
如果抹杀被带走的薰子的凶手在馆内,道理就不通了。他们不可能不了解这种连三岁童子都懂的道理。这是巨大的欺瞒。
可是我学到了一件事。在过去的事件中,我似乎怠于观察和思考。
所谓警察,似乎只会为了预防犯罪而前来,并且吵闹。
侦探小说中描写的犯罪调查的滑稽情状,应该就是在揶揄那种不可思议的样子吧。鼓噪着把没死的人说成死了,吵闹着凶手在哪里、手法如何,最后犯罪竟然成立了……
就在这当中,被害人真的死了。
我曾经询问作者,为何尽是描写这样的闹剧?但他们的回答我怎么样都无法理解。
邂逅与离别带来的悲欢、小人们愚昧的心理活动、揭露奇术机关的醍醐味、串连起这些要素的巧致情节……
尽管拥有描写这些的笔力和构想力,为何却只有死,他们却以如此不合理的方式去处理?我怎么样都无法理解。
可是,其实他们是在忠实地模仿着现实。
他们模仿现实,唯一改变的只有死的呈现方式。他们是藉由改变来讽刺他们所模仿的现实,并加以批判。这是一种透过谐谵的体制批判。或许大众文艺当中,这种手法是一种默契。所以他们才会不断地描写未死之死,描写没有被害人的杀人事件。
一定是这样的。
关口巽的小说也是如此吧。
他也写下了将生者做为死者描绘的作品。虽然他并没有写下牵涉犯罪的闹剧,不过他的作品中呈现的比喻,是与侦探小说大致相通的手法吧。不,以更高纯度的意义来说,关口的作品毋宁更具效果。
我想着这些事。
就在我思考这些事的当中,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
我想喝红茶,但不愿意叫管家。
就算眼睛追着行间,文字也尽是跳跃,我静静地板上祖父著作的门扉。
书斋里没有任何人。
我伴随着楢木警部补和秋岛巡查部长进入寝室,为他们过度的谨慎感到目瞪口呆。那个时候我的心情还没有整理好,身心都被沉痛的哀伤给支配,所以只是一迳目瞪口呆,但如果是现在的状态,或许我会当场失笑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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