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怎么样呢?要求公滋自愿同行,和你认为我做出不实申告,这中间有什么因果关系?遗憾的是,我完全不懂。逻辑跳跃得太厉害了。」
「一点都不跳跃!」
中泽厉声暍道。
中泽的话声残响还没有消失,就传来「昂允、昂允」的鄙俗叫声。
胤笃老人推开槽木和警官形成的人墙,露出那张失去血色的脸来。
「你、你说点什么啊!这些警察说要抓走公滋,真是岂有此理。他们说公滋是凶手,要不然就是你是凶手。这太过分了,就算案子再怎么棘手,也不能像这样胡乱见一个抓一个……」
「我们才没有见一个抓一个!」「有什么关系?」警部的吼声与伯爵金属性的声音完全重叠在一起。
「不管是我还是公滋,只要清白,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即使被逮捕,也会被无罪开释吧。还是警察甚至会陷害无辜之人?」伯爵说,
「混帐东西!」警部吼道,「你把警察机构当成什么了!」
警部瞪住伯爵。老人在鼻子上挤出皱纹,说道:
「就是啊,真是的。昂允,我说昂允啊,你说的这是什么天真话?所以人家才会说你不知世事。就算是误逮,被逮的人就输啦。就算事后再来说什么搞错了,被释放回来,人家也不会相信啦。我们和你这种坐吃山空的大老爷不同,可是靠做生意过活的啊。搞成那样,生意还做得下去吗?就算不提逮捕,什么诅咒、作祟,已经搞出一堆不好的风声啦。现在我们是被害人还好,要是被蛮横的警察给抓去……」
「你的意思是只要逼问,就会露出马脚来是吧?」警部敲打黑鹤的台座,「你儿子啊,尽是左躲右闪,什么问题都不肯回答。」
「因为没有什么好说的吧?」
「少胡说了。他不就逃亡了吗?他逃亡了。你也看到了吧?光明磊落的人何必逃亡?」
「那当然是因为受到软禁,透不过气来啊。」
「那才是藉口。」警部说,「那家伙绝对在婚宴以后,从窗户偷溜出去了。现场勘验时也采到物证了。连鞋印都找到了。我们采了石膏模型,也比对过了。我们警察只是叫他针对这些事实,提出一个让人可以信服的解释罢了。可是他就是不肯,所以才显得可疑……这样哪里蛮横了?」
「他只是出去罢了吧?」老人说,「就算他出去外面,也上不了二楼啊。而且睡在二楼房间的不只有新娘,昂允人也在里面啊。公滋要怎样杀人?」
「我们就是要弄明白这件事啊。」
警部在白枕鹤周围绕了一圈。
「不肯自愿同行……只好用逮捕的了。」
「逮捕?别说笑了。」
「谁在说笑?胤笃先生,难道你也是共犯吗?侵入路线我们会从公滋那里逼问出来。那样一来,昂允先生,你也没办法再像这样一脸悠哉了吧……」
——共犯。包括伯爵在内,多人共同下手。
警察是这样认为吧。的确,如果洋馆内有好几个人是共犯,要制造出这种乍看之下不可能的状况,也是有可能的事吧。
警部转过身子,朝着僵在门边的山形说:
「你是不是也一起共谋?那样的话……你们竟然二十三年来都这样老着脸皮欺骗着警察和世人哪。可是已经结束了。就算像这样三缄其口也没用。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因为公滋露出马脚了。这叫做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胡说八道的是你,警部!」老人斥道,「我们何必那么悲惨,一族串通起来杀人?我都说过好几次了,受害最深的可是我。你以为过去四次的丑闻,害得我经营的有德商事损失了多少生意?嫁进来的客户千金在初夜隔天早上被杀,可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了事的。没办法在生意上继续往来了。损失额可是非同小可哪。」
「如果那是对你的报复呢?」
中泽说出我连想都没有想过的话来。
「对、对我的报复?」
老人的脸更是苍白了。
「为什么……要对我……」
「听说你和这里过世的上代还有上上代当家反目成仇,不是吗?在金钱问题上也有不少纠纷。再说,由良本家和以你为首的分家会水火不容。这件事是你自己大肆宣扬的吧?」
这件事……我也听说了。可是,
「可是警部先生,由良家已经把对分家会的债务全数还清了……」
「关口先生,你要包庇他们吗?」警部说,「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认为你被找来,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你是善意的第三者,是掩饰。」
「掩饰?」
「的确,债务似乎老早就已经还清了。我们全都调查过了,这一点没错。可是啊,就算借款还清了,怨恨仍然没有消失。我们已经查到证据了。上上代的公笃卿和分家会似乎有过非常复杂的纠纷哪。」
「我们之间没有怨恨。」老人说,「会起纠纷,是因为家兄对金钱太随便了。借钱不还的是家兄。分家会凭什么要遭到怨恨?」
「以你们的角度来看或许是这样吧。公笃卿还清债务之后,马上就死了不是吗?结果莫大的资产全部都委托给奉赞会管理了。」
「这件事行房自己也答应了。」
「这种事谁知道?或许他儿子觉得是被强迫的。再怎么说,华族这种人是自私自利又不知世事嘛。这话不也是你自己经常挂在嘴边的吗?」
胤笃老人愤恨地摩擦手杖,把脸从警部那里别开。
「拥有莫大的财产,却无法恣意花用……这在下界可是十足的动机。哎,可是这件事已经无可奈何了。行房卿也已经死了嘛。这位昂允先生虽然有学识,对经济却似乎很生疏,也无从寻找解散奉赞会、夺回财产的方法。结果剩下来的只有怨恨。怨恨折磨着祖父和父亲,最后杀了他们,甚至扣押了财产的分家——也就是分家领袖的你。我觉得这样的推测并不算突兀。」
「你是说我怨恨叔公吗?」
伯爵露出困窘的表情。
「你说的没错……老实说,我并不喜欢叔公。《论语》说,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
「昂允……」胤笃老人叹息似地说,睁圆了眼睛。
「遗憾的是,我虽然立志成为仁者,但仍然不是个仁者。《论语》也说,苟志于仁矣,无恶也。意思是决心修养之人,绝对不能厌恶他人。说起来,我对财产一点兴趣也没有。虽说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但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
「你在说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没错。这家伙——昂允的确很讨厌我,但我也是一样。他是我侄子的儿子,是本家的继承人,所以我关照他,但我们合不来。若说为什么合不来,因为这家伙对钱一点执着也没有。」
老人用手杖指着伯爵,接着敲了几下地板。
「这跟钱和怨恨没有关系。说起来,假设你说的是真的,那公滋为什么要协助昂允的阴谋?如果说那个管家还是做饭阿婆站在昂允那边,那还没话说,但公滋可是我儿子哪。他何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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